“孙小姐，您怎么没跟大少爷一起出来？”
    守门的两个仆人见到阿囡从院子里走出来，陪着笑问了句。
    阿囡嘴角牵起一抹笑容，“父亲还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了。”
    阿囡没再理会仆人的刻意奉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正院。
    “他们便是为了家族，才牺牲我的么？”
    阿囡眼角有泪水滑落。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那么狠心，他可知道，自己在狭小、昏暗的棺木中，有多么害怕与绝望？
    他可知道，当自己心底隐隐有被亲人蓄意害死的时候，心底是多么痛苦与迷茫？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活人生祭真的可以让我的家族免于灾祸么？”
    阿囡忽然问道。
    虞夏沉默了许久，才道：“照理来说，活人生祭是邪法，用来规避天道的惩罚，是不可能的。”
    但是，据她在坟地中所看到的，黄家用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活人生祭。
    活人生祭多见于野蛮部族，他们在向天神求告的时候会挑选符合条件的活人作为祭品，用将人火火烧死，或者将活人直接切块，或者放血致死等方式来取悦神灵、安抚灵魂，以表示虔诚，从而乞求想要的东西。
    而阿囡的死法，显然没那么血腥，却更残酷。
    不仅仅供奉了她的肉体，还拘禁了她的灵魂。
    而那坟地里的四十六座墓碑，虞夏都一一看过，知道在黄瑞清继任族长之后，并没有败落，甚至还传了很多代。
    从这一个方面讲……
    “或许真的有效吧。”
    虞夏的话语中带着叹息，但是她终究没再说别的。
    她把阿囡带来这里，只是为了让她找到真相，现在真相就在眼前，再多的安慰，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阿囡去了她母亲的院子，找了个借口，解释了自己方才的去向。
    马上太阳就快落山，再过不久，正房该要传来哭声了。
    阿囡看着自己的母亲进了小厨房，用心炖起了汤。
    “娘，今天能多炖一碗汤吗？”
    见到自己的母亲疑惑地看向自己，阿囡脸上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也想喝。”
    “阿囡还真是小孩子，是馋汤了么？娘这就给你再炖一碗。”
    日头西斜，把天边的云彩烧得通红。
    正院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
    她的祖父黄老爷，去世了。
    “大少奶奶！”
    院子外远远传来一阵呼喊，阿囡母亲听到动静急急从厨房里出来，见一个小厮一脸悲痛地喊着：
    “老爷归天了！”
    阿囡母亲身为当家主母听闻了这个消息，来不及悲伤，立即点了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婆子，连带阿囡院里的一些下人，抽调过来开始缝制孝衣。
    同时还让人去把家中所有下人都叫了过来，从碗筷碟盘到香油灯烛再到接待宾，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一一分派好了任务，避免在丧事期间出岔子。
    “阿囡啊，你的祖父去世了，这几日爹娘一定会很忙，你要乖乖听话，别闯祸，知道吗？”
    当家主母抚摸着阿囡的头，语气温柔，充满爱怜。
    阿囡平静地点了点头。
    当家主母看到女儿这么乖巧懂事，欣慰地笑了笑，又转头去忙其他琐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过来？”
    当家主母满脸疑惑，需要干活的下人都被自己叫来训过话了，这时候应该都在前院忙得脚不沾地，谁还会跑这儿来？
    看院子的婆子也觉得纳闷，隔着门问了声，“谁啊？”
    “是大少爷回来了！”
    众人一愣，黄老爷刚过世，怎么大少爷这时候回来了？
    就是平时，也没在这个时候回来过啊。
    黄瑞清进了院子，见妻子与女儿都坐在了饭桌便，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没动筷，看样子是刚摆上正准备吃。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大少奶奶问道。
    黄瑞清似乎劳累了许久，面色有些不好看，他看了眼妻子，又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话中尽是疲惫之意：“今夜怕是没法睡了，我回来换身衣服。”
    “你还没吃过饭吧，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么？”
    大少奶奶问得随意却并没真以为黄瑞清会在这儿用饭，在她看来，公公新丧，丈夫身为长子，又是继承人，应当是忙得脱不开身的，只因恰好是饭点，才有此一问。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黄瑞清竟然点了点头，坐到了桌边。
    大少奶奶喜出望外，立即让人又备了副碗筷。
    “炖小厨房的补汤也好了，我去给端来。”大少奶奶笑道，“你回来倒好了，省得我还要专门跑去送一趟。”
    说着，便要起身。
    “夫人你坐。”
    黄瑞清却抢前一步站了起来，手按到了妻子的肩上，拦住了她起身的动作。
    “父亲的丧事，怕是要让你受累了。”黄瑞清说着，又看了阿囡一眼，“你诸事缠身，还要照顾女儿，偏还记得每日都给我炖汤，真是辛苦你了。”
    “炖汤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
    黄瑞清自己端来了汤，汤是北芪党参乌鸡汤，黄瑞清近日几乎不曾合眼，整个人消瘦了不少，阿囡母亲心疼丈夫，特意问了大夫这汤的做法和疗效，给丈夫补身用。
    精致润白的瓷勺浸入浅金色的汤里，黄瑞清舀起一勺汤细细吹了吹，正要喝，忽然把勺子放了下来，看了阿囡一眼。
    “我这么久不回来陪阿囡用饭，阿囡怪爹爹么？”
    阿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黄瑞清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看来爹爹这么久不回来，阿囡与爹爹都生分了。”
    黄瑞清伸手摸了墨阿囡的脑袋，叹了口气。
    “爹爹也不是故意的，祖父这个情况，为人子女，自然是要尽应尽的孝道，我们阿囡可别怪爹爹了，好不好呀？”
    “阿囡，你爹跟你说话呢。”
    大少奶奶白了阿囡一眼，见她依然闷闷的不说话的样子皱了皱眉。
    “阿囡怎么会怪爹爹呢，阿囡是看爹爹这么辛苦，心疼爹爹对不对呀？”
    阿囡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黄瑞清见女儿这个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我自己的闺女，我当然了解，阿囡这是闹小脾气呢。”
    黄瑞清安抚了自己的妻子，又对阿囡道：
    “阿囡，你那碗汤凉了，爹爹这碗换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