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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欲破浙党,先诛魏阉

      说这话的是御史房可壮,其在都察院和左光斗交往过密,被赞为“弹劾奸邪,不遗余力”,据说党内已经运作他出巡两淮盐政。待巡盐归来,便由吏部推荐为河南布政使一职,也算是春风得意。
    “还有这事?”
    杨涟的好友、翰林院庶吉士缪昌期惊的都站了起来,“阳初,这件事为何我等不曾听闻?”
    房可壮道:“事关重大,礼部那边也是不敢信,所以要派人调查。”
    “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熊明遇也是心惊,若是事情属实,那魏阉简直是比前朝王振、刘谨还要跋扈嚣张了。
    “当不会有假,那朝鲜使臣乃是乘渔船度海而来,路上险些溺死,又不敢暴露身份,一路化为乞丐至京城,若非天大冤屈,一国使臣何至沦落如此?”房可壮一脸同情道。
    缪昌期愣了下,疑惑道:“为何要渡海而来?朝鲜与我国汛道相通,那使臣何必折腾至海上?”
    “具体我也不清楚,礼部那边透露的消息说,魏阉使爪牙阻隔了讯道,又于海上密布罗网,根本不让朝鲜舟船过境,我猜魏阉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便是不让朝中知道那边的事,引发朝廷震怒。”
    房可壮猜的七八不离十,事情真相的确如此。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魏阉于藩属做了这等大逆之事,礼部还要调查什么,还不赶紧上奏天子!”
    杨涟气的胡须都翘了起来,他素有“美髯公”之称,长须很是好看。
    房可壮知杨涟性子急,见状苦笑一声道:“大洪莫要急,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也太过骇人,礼部慎重些也是应该的,万一那使臣所言不真,岂非叫魏阉反咬一口?”
    一直不曾说话的左光斗哼了一声:“我看这事八成是真的,诸位还记得当年安南旧事了么?”
    建文帝时,安南丞相胡汉苍以权理安南国事的称号向成祖上表,诡称陈朝子孙绝灭,自称是陈朝皇帝之甥,受到群臣的推戴,请求受封安南国王。
    成祖怀疑其真实性,遣使前往清化调查,但胡汉苍召集安南群臣联名向成祖上书,最终成祖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诏书中并告诫胡汉苍:“作善降祥,厥显有道,事大恤下,往馨乃诚。”
    然而不久之后,有一位名叫陈天平的安南人从哀牢进入明朝,自称是陈艺宗的儿子,将胡季篡位一事告知了成祖。成祖派遣御史李前往安南调查此事。胡季害怕被发觉,派人追杀李,李成功逃回了明朝并将其部告诉了成祖,引起了成祖的愤怒,从而派大军远征安南,后设安南布政使司管辖其国土地。
    左光斗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与杨涟相仿,但不像杨涟那么率直,举止显得沉稳得多。他显然认为这渡海而来的朝鲜使臣和那安南陈天平一样,都是冒了九死一生的危险向朝廷告知真相。因此,事情不会有假。
    “不错,就是如此,我等应立即上书揭发此事,还朝鲜一个公道!”杨涟素来敬服左光斗,见其也认为此事属实,当下又是重重一拍桌子,恨不得马上写好奏疏送到通政司去。
    房可壮却道:“大洪,纵是此事为真,也须礼部查清之后方能上书弹劾,现时上书不妥。”
    “为何不妥?现时上书可是诸公击破三党联盟最好之机会,岂能错过!”
    话音刚落,汪文言就入屋上前朝杨涟等人鞠了一躬,正对他的墙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俸薄俭常在”,下联是“官卑清自尊”。
    屋内几人有识得汪文言的,有不识的,瞧着他都是好奇,不知此人为何说刚才那话。
    “你为何这般说?”
    杨涟打量了一眼汪文言,他于此人说不上熟悉,也谈不上亲切,只知此人是东宫王公公的私臣,这几年一直替王公公私下和东林这边联络。先前仆人拿此人贴子来,他未有多想,只以为王公公那边有什么事。
    “诸公可知,这是击破三党联盟最好的机会!”
    汪文言掷地有声,心下则是窃喜,原先还想着如何说服这些东林新贵,现在倒是不须他再费什么口舌。
    “这人什么来头?”
    不知汪文言底细的熊明遇低声问身边的左光斗,左光斗同他说后,起身看向汪文言,道:“听人说你汪文言本事甚大,于京中事都是一肚子数,你且说说为何如今是击破三党的好机会?”
    汪文言欠了欠身,对众人道:“诸公,眼下齐楚浙等奸党抱成团,动不动就指说朝中大臣是‘东林’,必驱逐为快我东林诸公虽不和他们计较,但时日一长,难免涨了宵小士气,堕了我正人威风。故而,汪某一直在想当如何破这三党联盟,还朝堂一个干净,还世间一个明白。”
    “你捡要紧的说。”
    熊明遇从左光斗口中晓得汪文言不过是东宫王公公的私臣,并没有官身,颇是有些看不上。
    汪文言忙点了点头,续道:“诸公,汪某反复想过这件事,三党之中以浙党势力最盛,而那浙党与我东林的世仇,是沈一贯任首辅时结下的浙党一心要铲平我东林,而齐楚二党同仇敌忾,为报辛亥京察之仇,他们结成了同盟,使我东林处处受制,不得不隐忍退让”
    汪文言侃侃而谈,但说起东林必为“我东林”,不经意间就将他和在座的东林新贵们联系在一起,颇是聪明。
    杨涟、左光斗等人是认同汪文言的分析的,因为这是事实。
    见杨涟双目炯炯,饶有兴趣的等着自己下文,汪文言便继续讲道,这次他抛出了一个骇人的事实来,他道:“诸公,汪某断定用不了多久,这朝堂恐怕就会再次成为浙党的了!”
    “何以见得?”
    房可壮并不认同汪文言的说法,这朝堂上虽然三党抱成了团,但要说浙党会一家独大,还是叫人难以接受的。
    其余几人也是色动。
    汪文言道:“因一人。”
    左光斗沉声道:“何人?”
    “便是那次辅方从哲”
    汪文言一幅庙算于胸的样子,“方从哲是浙党,其和沈一贯是一丘之貉,肯定想独揽大权,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方从哲想要把控内阁,得先过了我恩师这一关。”缪昌期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样子。
    汪文言却道:“听闻福清相公今年以来已向陛下连上数十道奏疏请求致仕,虽陛下未准,但依福清相公的脾气,恐怕最后会学了那庙祝相公,到时,这方从哲可就是首辅了。”
    “这”
    包括缪昌期在内,几人都怔在那里,是啊,陛下不准福清相公致仕,可谁敢保证福清相公不会一走了之呢。
    “诸位,若这方从哲成了首辅,会如何待我东林?诸位想来应该能料见因而汪某恳求诸公万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断了方从哲的首辅念头才好。”
    “有理!”
    杨涟、左光斗等人听后不由点头,他们到现在想不明白为何首辅叶向高要把浙党的方从哲引入内阁,今年以来又不断请辞,这不是把狼引入了室,又拱手把孩子送到狼嘴边么。
    缪昌期身为叶向高的学生,对老师此举也是一困子困惑。
    “照你说,如何断了方从哲的念头?”左光斗已然起身。
    “若要灭三党,首当击浙党,而这浙党眼下有个致命处,只要诸公盯着这浙党的致命处,陛下震怒之下,方从哲休想主内阁。”汪文言道。
    杨涟目光一动:“这致命处是?”
    “便是方才诸公所说的魏阉!”
    汪文言朝杨涟一拱手,“汪某听闻沈一贯曾给陛下上过一份密揭,此后东南便有浙闽二省未得朝廷允许出兵东番,而此事又是魏阉假海事之名一手促成,故而汪某料定浙党必和魏阉合谋。而这魏阉,便是破浙党的致命处,也是破三党联盟的导火索!”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颇是有些义愤道:“我朝开国两百余年来,可不曾有过内寺敢阻藩属事,又私调亲军擅起兵衅,更和朝中大臣结交,此乃图谋不轨,大逆之罪!”
    “共之兄,你如何看?”
    杨涟目光闪动,凝视着左光斗。
    汪文言也是期待,他听于右立说过,左光斗这人处事极其果断,条奏爽切,每当朝中有事,都察院的东林党人便会推举左光斗出面奏事,或委托他亲临现场去了断。此人是东林党内除了杨涟之外的又一领袖人物,若汪文言能和杨、左二人同时成为至交好友,将来便能借杨、左影响整个东林党。
    “汪兄说的不错,那魏阉确是浙党的致命处。哼,浙党和阉寺勾结,败坏国家法度,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左光斗上前握住汪文言的手,赞道:“若非汪兄点醒,我等真要束手待毙了。”
    “除奸党,罢小人,乃我辈份内之事。”汪文言内心激动,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熊明遇也起身道:“如此一来,只要奏倒了那魏阉,便是奏倒了浙党,陛下一怒之下定会牵怒方从哲,届时,三党便是除了一党,余下齐楚二党不足为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