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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月也不做声,只淡淡道:“你一句一句妹妹叫得好生顺口,其实论年岁算,我还虚长了你七岁呢。”
青樱知她所指,也不理会,只微微笑道:“是吗?”
晞月见她不以为意,不觉隐隐含怒,别过脸去。
过了一个时辰,便是大哭的时候。合宫寂静,人人忍着困意提起了精神,生怕哀哭不力,便落了个“不敬先帝”的罪名。执礼太监高声喊道:“举哀——”众人便等着嫔妃们领头跪下,便可放声大哭。
因着富察氏不在,青樱哀哀哭了起来,正预备第一个跪下去。谁知站在她身侧一步的晞月抢先跪了下去,哀哀恸哭起来。
晞月原本声音柔美,一哭起来愈加清婉悠亮,颇有一唱三叹之效,十分哀戚。连远远站在外头伺候的杂役小太监,亦不觉心酸起来。
按着在潜邸的位份次序,便该是晞月在青樱之后,谁知晞月横刺里闯到了青樱前头放声举哀,事出突然,众人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潜邸的格格苏氏更是张口结舌,忍不住轻声道:“月福晋,这……青福晋的位次,是在您之上啊。”
晞月根本不理会金氏的话,只纹丝不动,跪着哭泣。
青樱当众受辱,心中勃然大怒,只硬生生忍着不做声。惢心已经变了脸色,正要上前说话,青樱暗暗拦住,看了跟在身后的格格苏绿筠一眼,慢慢跪了下去。
绿筠会意,即刻随着青樱跪下,身后的格格们一个跟着一个,然后是亲贵福晋、诰命夫人、宫女太监,随着晞月举起右手侧耳伏身行礼,齐声哭了起来。
哀痛声声里,青樱盯着晞月举起的纤柔手腕,半露在重重缟素衣袖间的一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在烛火中透着莹然如春水的光泽,刺得她双目发痛。青樱随着礼仪俯下身体,看着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镯子,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待到礼毕,已子时过半,晞月先起身环视众人,道了声:“今日暂去歇息,明日行礼,请各位按时到来。”如此,众人依序退去,青樱扶着酸痛的双膝起身,扶了惢心的手,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格格苏绿筠一向胆小怕事,默然撇开侍女的手,紧紧跟了过来。
青樱心中有气,出了殿门连软轿都不坐,脚下越走越快,直走到了长街深处。终于,惢心亦忍不住,寂寞唤道:“小主,小主歇歇脚吧。”
青樱缓缓驻足,换了口气,才隐隐觉得脚下酸痛。一回头却见绿筠鬓发微蓬,娇喘吁吁,才知自己情急之下走得太快,连绿筠跟在身后也没发觉。
青樱不觉苦笑,柔声道:“你生下三阿哥才三个多月,这样跟着我疾走,岂不伤了身子?”青樱见她身姿孱孱,愈加不忍,“是我不好,没察觉你跟着我来。”
绿筠怯怯,“侧福晋言重了,我的身子不相干。倒是今日……高姐姐如此失礼,可怎生是好?”
青樱正要说话,却见潜邸格格金玉妍坐在软轿上翩跹而来。
金玉妍下了软轿,扶着侍女的手走近,笑吟吟道:“怎生是好?这样的大事,总有皇上和主子娘娘知道的时候,何况还有太后呢?侧福晋今日受的委屈,还怕没得报仇吗?”
青樱和缓道:“自家姐妹,有什么报仇不报仇的,玉妍妹妹言重了。”
金玉妍福了一福,又与苏绿筠见了平礼,方腻声道:“妹妹也觉得奇怪,高姐姐一向温柔可人,哪怕从前在潜邸中也和侧福晋置气,却也不致如此?难道一进宫中,人人的脾气都见长了吗?”
绿筠忙道:“何人脾气见长了?玉妍妹妹得皇上宠爱,可以随口说笑,咱们却不敢。”
玉妍媚眼如丝,轻俏道:“姐姐说到宠爱二字,妹妹就自愧不如了。现放着侧福晋呢,皇上对侧福晋才是万千宠爱。”她故作沉吟,“哎呀!难道高姐姐是想着,进了紫禁城,侧福晋会与景仁宫那位一家团聚,会失幸于皇上和太后,才会如此不敬?”
青樱略略正色,“先帝驾崩,正是国孝家孝于一身的时候,这会子说什么宠爱不宠爱的,是不是错了时候?”
绿筠忙收了神色,恭身站在一旁。玉妍托着腮,笑吟吟道:“侧福晋好气势,只是这样的气势,若是方才能对着高姐姐发一发,也算让高姐姐知道厉害了呢。”玉妍屈膝道,“夜深人困倦,才进宫就有这样的好戏,日后还怕会少吗?妹妹先告辞,养足了精神等着看呢。”
玉妍扬长而去,绿筠看她如此,不觉皱了皱眉。
青樱劝道:“罢了。你不是不知道金玉妍的性子,虽说是和你一样格格的位分,在潜邸的资历也不如你,但它是朝鲜宗室的女儿,先帝特赐了皇上的,咱们待她总要客气些,无需和她生气。”
绿筠愁眉不展,“姐姐说的是,我何尝不知道呢。如今皇上为了她的身份好听些,特又指了上驷院的三保大人做她义父,难怪她更了不得了。”
青樱安慰道:“我知道你与她住一块儿,难免有些不顺心。等皇上册封了六宫,迟早会给你们安置更好的宫殿。你放心,你才生了三阿哥,她总越不过你去的。”
绿筠忧心忡忡地看着青樱,“月福晋在皇上面前最温柔善解人意,如今一进宫,连她也变了性子,还有什么是不能的。”绿筠望着长街甬道,红墙高耸,直欲压人而下,不觉瑟缩了肩部,“常道紫禁城怨魂幽心,日夜作祟,难道变人心性,就这般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