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公孙伯圭
“扬鞭骤急白汗流,弄影行骄碧蹄碎。”卫节度赤骠马歌
薄暮冥冥,天色暗沉如墨,唯有一轮明晃晃的秋月悬在天空。
蓟县城北的群山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数十匹快马在山道上快速奔驰着,这是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装备精良,人皆白马。
白色的骏马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淡淡的微光,当先一人虎背熊腰,身姿矫健的骑在马背上,不停的催促着。
“驾!”
公孙瓒双腿一夹马腹,对身旁的公孙纪愤声说道“我平日还道刘幽州是忠厚之人,没料到他竟诱我北上,使我背离天使,是诈我也!”
今年他和袁绍连番大战,互有胜负,彼此都耗尽粮草无数、士卒疲惫。袁绍坐拥冀州之富,到是很容易恢复实力,而公孙瓒却还得仰赖顶头上司刘虞的供给。
尤其是在刘虞忌惮公孙瓒桀骜难驯的情况下,趁着公孙瓒战败,减少了他的权限与粮草供给,这让公孙瓒的处境愈加困窘。
在听闻刘虞宁肯发给塞外乌桓等部族越冬粮草、也不肯多给公孙瓒补给以恢复实力的时候,公孙瓒更是闻之大怒。在天使将至,与越冬粮草之间,公孙瓒稍作掂量,很快就选择了后者。亲自带着数千骑兵北上居庸,意图把这粮草劫夺下来以为己所用。
公孙瓒本以为接见天使只是例行公事,事后只要及时以北击乌桓为借口搪塞就可以了。但没想到向来厚道的刘虞会在这个时候算计于他,所谓的十六万斛粮草全是诱其北上的幌子更没有想到刘虞会抓住时机,试图在这个时候、以这个理由来攻讦他!
公孙纪是刘虞手下从事,因为与公孙瓒是同姓本家,故而私下相厚。此次他无意间得知刘虞打算在接见天使时,对公孙瓒发难,所以立即假病出城,急忙告知公孙瓒。此时他策马紧跟着公孙瓒旁边,闻声应道“刘使君不善诡道,这应该是别驾赵该的主意。”
“我管他是谁的主意!”公孙瓒此时怒急,毫不怜惜胯下爱马,挥鞭一抽,说道“刘幽州欺人太甚!以为仗着天使在,就能整治我了?做梦!”
他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里明白,这回刘虞已然占了先手,如果不早些回去当面对质,恐怕事情会对他愈加不利。
白马义从行军,向来以轻敏迅捷著名于世,在公孙瓒的带领下,众人不消一会便跑出山道,借由明亮的月光,沿着官道奔至蓟县城门之下。
“开门!我家君侯要进城见天使与刘使君!”
守门卫士不敢怠慢,连忙唤来城门候。城门候与军司马点起武备、高燃松枝,在城墙垛子上往下俯窥究竟。
数十名身手不凡的骑士簇拥着一员体型高大的将领来到门下,他们尽皆身骑白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城头上的军司马瞧见城下那赫赫有名、放在整个河北都是独一无二的白马义从,不禁咽了口唾沫,立即叫道“快开城门!”
“可、可是赵别驾说了,晚上城门落锁,谁也不许开门”
“放你的屁!”军司马一脚将那嗫嚅着说话的小兵踢翻在地,嘴上骂道“也不看看这城下是谁!奋武将军是一般人吗?你不给他开门,明天他进城第一个就要杀了你,那时候什么赵别驾、张别驾的话都不管用!快滚下去开门!”
“喏、喏!”那小兵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跑下城墙。
城门缓缓打开,早已等急了的公孙瓒立即跃马而入,他熟练地提起马速,在门洞里奔跑。军司马就守在门下小心恭敬的侍候着,公孙瓒在经过他时,停也没停,如一阵风似得刮过。
只是他手中的马鞭仿若不经意的一甩,啪的一声,响亮的甩在军司马的脸上。
“若耽误了正事,小心你的皮!”
幽州州府。
裴茂与刘虞一东一西坐于上首,其下分次坐着幽州官员、本地名士。堂中灯火通明、酒馔精美,宾主间虚辞客套,劝酒打趣,一时尽欢。
刘虞笑吟吟的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手抚长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在这时,突然有苍头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堂下跪倒“明公,公、公孙将军来了!”
“公孙瓒不是去居庸了么?”鲜于银不明情况,侧头向族亲鲜于辅低声问道。
鲜于辅抿嘴不言,把目光投向坐在当中的那两个人。
一边的幽州别驾赵该听了这话,惊得筷子都掉在了桌案上,他也不顾汤汁溅到衣襟,战兢地看向刘虞。
魏攸、齐周等刘虞州府亲信无不是沉下了脸,不再说话,都在等着当中那两个人的表态。
只见裴茂神色不改,仍将杯盏送入嘴边,小口啜饮着。
而刘虞则是面沉如水,青着脸,不悦的说道“此僚怠慢天使,现在还有脸来见?让他回去!”
命令还没传出去,只见公孙瓒推开拦着的苍头奴仆,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他拿眼极为无礼的盯着刘虞,直到刘虞被他这轻蔑的眼神气得浑身发抖,公孙瓒这才移开目光,看向泰然自若的裴茂,颇为粗豪的笑道“刘使君宴请天使,尽召幽州诸君,唯独不邀在下,真是奇也怪哉!”
“蓟侯。”裴茂没有被对方故意显露出的猖獗气势所唬住,他将手中杯盏轻轻放在桌案上,淡淡的开口说道。他的声音虽然轻柔和缓,但抑扬顿挫、语调清晰,显得极有气势“你还记得觐礼么?”
见裴茂对自己有意营造的气势视若无睹,公孙瓒不由得一窒,嘴唇抖了抖,在这个场合,他到底是不敢冒犯天使。于是公孙瓒只得忍住气,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正中端坐着的裴茂、以及刘虞,款款伏地,稽首拜倒“奋武将军臣瓒拜见天使!”
虽然公孙瓒是在拜裴茂,但裴茂就坐在刘虞身边,等若是公孙瓒在拜裴茂的同时,也在拜刘虞。看见公孙瓒不敢造次,折腰屈身的拜倒在自己面前,刘虞只觉心头大快,胸中憋闷顿减,不由暗吁了一口气。
“起。”裴茂坦然受了这一拜,自行做主道“给蓟侯另置案席、酒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