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与尔同消万古愁(八)
秦翎墨先一步出了房间,不愿回想之前都看到了什么。林氏赶忙上前,眼巴巴含着热泪,就想知道儿子怎么样了。
“金啸现在没事。”他安抚金夫人,“只是他需要驱除身上……的邪物。”
“那是不是有危险?儿啊!”林氏边呼喊边要进去。
胡滢这时也从书房出来,示意他们都往前凑“别,你们别过来凑热闹,万一再把你们着上,刚好了儿子又疯了爹和娘就热闹了。”
“这位是?”金士力端量胡滢,不知她与秦翎墨是什么关系。
宰相大人反应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是玄心正宗宗主的秘传弟子,旁人不知道的,宗主不在时,她就可以帮忙处理些事情。”
玄心正宗就是镶金的招牌,尤其还是宗主秘传弟子,一听就很高大上。
“那犬子现在?”
“放心,过会儿就好了,现在别去打扰,那画面……呃,就是亲娘也得嫌弃。”胡滢撇了撇嘴,事情没消停前,她是不会再进去了。
林氏一听这话锋明显不对劲啊,她便嚷嚷着要进去。
要不说女人柔弱,为母则刚。金士力愣是拉不住她,秦翎墨一外人男性总不好上前拉拉扯扯,胡滢叉腰吼了一嗓子“喊什么喊啊!老实在这等着什么事都没有,进去你是嫌那些虫子正没新食粮继续图谋是吧?我告诉你,这叫杀人灭口!”
林氏愣住了,眼角还淌着一颗半的泪珠。她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所以知道这图谋,杀人灭口不是什么好词,怎么儿子中了次邪还了?难道这是暗示自己去……大义灭亲?
她这刚缓过来点心气差点又凉透了。旁边的金士力也是面色一变,瞬间就已经联想到满门抄斩,儿女卖身葬父的场景。
胡滢对他们突然安静下来深表满意,刚想再说两句就被秦翎墨拦住了“你再说下去,金府就要没人了。”
他不等胡滢疑问,转脸对金士力他们继续一本正经说胡话“她意思是说现在金啸没危险,可外人会很危险,反而会让事情不可收拾。秘传弟子平常都不跟人打交道,远离尘世,这样心才能纯粹,法力高深。所以她不会说人话,见谅。”
“原来是这样……”
金家两口子皆松了口气,差点以为阖府上下都要挂点翘辫子了呢。
旁边的娇桃没眼力见,许是见秦翎墨生得俊就忘了关于他的传言“可是刚才她说的话听懂了啊。”
宰相大人斜瞥了她一眼“现学,还要向你报备吗?”
丫鬟立即不吱声了,金士力劈头盖脸训斥一通,让她退下去了。
前前后后也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胡滢率先推门进去,金啸正敞着衣襟坐在椅子上,手撑额头有些没缓过劲来。
地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半点灰烬都没有。落了层金黄色的碎屑,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胡滢从衣襟里摸出来几张小纸片,吹了口气就落在地上化作两寸多长的小童子,拿着扫帚簸箕开始四处收集拿着金黄碎屑。
金啸的皮肤已经恢复原状,除了还有点发红外,完全看不出刚才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泡,在狐火焚烧了它们的大本营后,水泡内一只只酒虫,飞蛾扑火。
“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种自救的手段吧。只不过这不是一般的火,靠牺牲是没法熄灭的。”胡滢洋洋得意,走到金啸面前晃了晃手“金公子?”
“…小胡姑娘?”金啸抬头眯着眼,刚才那一番折腾浑身酸胀疲惫,连眼皮都仿佛千金重。
“你可算认人啦。”
“……这是怎么回事?”金公子声音沙哑,如同吞了全白芍城的咸盐,齁得呼吸都发颤。
“说来话长啊。”
这正说话间,秦翎墨就走到近前。
“认得我了吗?”
“当然,你是翎墨……”
金啸话没说完就见自己好友扬手给了他一巴掌。顿时脸颊发疼,心里发懵,捂着脸目瞪口呆。
这当口上,金士力也过来了,话不多说,啪!又是一巴掌。
这下对称了,挺有美感。
“你个混蛋玩意!没事了整什么邪乎东西,把你娘吓得差点归天!还打秦大人的脸,这张脸多重要呢,关乎北唐兴衰你懂不懂啊?!”
金士力一顿吼听起来内容丰富,层次颇多,不仅表达了父母关切之情,还不失严父的威严,更突显了关心同僚以及心怀天下的臣子忠心。
只不过秦翎墨听了一点也不开心。
金啸愣了愣,他之前的记忆断断续续,听父亲这么一说好像真有这回事。
他示意好友靠近些,之前被扇的指印还有残留。金啸抬手稍稍比了比,嘿嘿讪笑“好像真是……”
“哼。”
“我错了,我错了……”金啸起身致歉,刚说两句就被秦翎墨一把抱住。
金公子心中感动,知道好友担心他,如果情景倒置,他也绝对会为对方拼命。
此情无需多言,仅一拥抱足矣。
只是宰相大人久久没松手,金啸不免有点面红“好啦,对不起,这次让你担心……”
“呵呵,金啸,赏雪宴。”秦翎墨松开手,挑眉轻笑“等着瞧。”
金大公子顿时觉得天塌地陷,冷汗直流。真想给自己一拳晕过去算了。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老爹金士力,后者已经哼着小曲儿往旁边溜达了。
儿砸,自己作的孽自己哭着也作完吧!
三日后,赏雪宴如期举行,声势浩大。普通民众虽然无缘参与,却也得到朝廷赏赐御制热汤糕点,欢欢喜喜。
胡滢窝在后院里,桌上放着之前金啸送的酒宠。她举起银壶,金黄的液体徐徐浇落在金蟾上。
小金蟾沐浴其中,颜色更加深邃润泽,眼珠轻轻一转,鲜活得几乎要活过来。
胡滢边慢慢浇边念叨“别着急,知道你喜欢这酒虫酿的酒水,可一下也不能吃成个胖子。”
她顿了下,不禁捂嘴一笑“也不知今天赏雪宴金公子怎么样,绝对被秦翎墨整得焦头烂额!”
桌上的金蟾似乎回应了一声,细小的呱呱散在春风里。
胡滢轻叹一声,放下银壶,坐在石桌前托腮抱怨“怎么还不回来?好无聊啊!”
无聊的小胡姑娘只好去算一算黑心宰相还欠她多少钱,心情终于欢快起来。
此时距白芍城十多里外的乾阳观里,肖洛正在将滑落的衣衫穿好,细腻的肌肤一闪而过。
寒冰床前,檀木椅上,坐着个身穿青灰色道袍的男人,头戴法冠,腰际垂着碧玉雕的葫芦。他差不多五十上下,满脸褶皱,每条沟壑都凝成肃穆严厉的姿态。
“之前就跟你说过,你总是当耳边风。如今你也是一宗之主,凡事让那些弟子们去做,你能不用功法就不用,多说少做事!”
肖洛闻言低头一笑“老友啊,这可不似你为人啊。”
道长粗眉一瞪“讲原则的前提是人没事!就你的情况,给我先保命!”说完他口气又缓了缓“也不是要你当废物,只不过是少作法。当然你要是成废人,我求之不得。”
听着老友口是心非,肖洛扬起他惯常的和煦笑容,眼底却慢慢沉淀几许孤寂。
他望向窗外,青松蒙着皑皑白雪,惊鸟纵飞,落下簌簌雪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屋内,道长负手,摇头离去。片刻拎着酒壶回来,冲肖洛一举“与尔同销万古愁。”
“奉陪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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