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荼罗花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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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说过错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于肖洛这种平素不犯错的人来说,简直是诛心。
最初心魔刚出现时,肖洛应对很是激烈。他这样的人更清楚被魔念缠身什么后果。但堵不如疏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肖洛的镇压并没有让心魔灰飞烟灭,反而更猖狂。
具体的过程他并没有同胡滢说,不过想也知道。无论凡夫俗子还是得道高人,与自己心魔博弈最是惊险。
他的心疾就是这么来的,痛到最后只有用荼罗花制成的药来缓解。这后患无穷他是清楚的,可他没办法向别人求助。
这点道理就连不涉政的胡滢也清楚。肖洛是一宗之主,对内,他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犹如定海神针。对外,他就更不能有任何不妥。如今朝廷重视玄心正宗,但从来都没限制过其他宗法道学的发展,一旦自己出了问题,就是其他宗门趁虚而入的时机。
修炼之人原本是不讲名利的,然而只要入世就会沾染俗尘。
他肖洛可以清高,但整个玄心正宗不能。要想发扬光大,屹立千百年不倒,只有得到当权者的支持。
即便抛开这层不讲,玄心正宗弟子众多,分舵遍布。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光靠信徒供奉是不够的。
肖洛不能出错,只要一天为宗主,就一天不能懈怠。
“不行,你这样下去就算战胜了心魔,身体也得垮了。”胡滢神色严肃:“我去找粉球球来!”她说着扭身就要走。
“不要!”肖洛一惊之下,攥住胡滢的手腕。
放在平时里这倒也没什么,可肖洛之前刚经历过祭红闹得那一出。接触到胡滢手腕的瞬间,肖洛心像被炽热的火烫了一般,他一抖连忙撒了手。
胡滢并不知道他这心理变化,只当肖洛是“家丑不能外扬”。便耐心安慰他:“粉球球就是医无殇,他医术没话说,人也不会嚼舌根,你就放心吧!”
“不,真的不需要……”宗主还有些惊魂未定。
胡滢见他真得很排斥被别人知晓,只好先打消念头。宗主还有心魔在身,万一受刺激再勾起来,那就雪上加霜了。
肖洛像犯错的孩子垂着头,呢喃:“我不会再用药了……”
“以你现在的用量,肯定已经成瘾了。不过你要是真下定决心,我相信你肯定能克服的。”
不管怎么说,胡滢先鼓励对方让这心情顺畅起来,至于看病的事,以后还是得让医无殇来一趟。虽然宗主自己也会炼药,可有这荼罗花的先例,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搞出饮鸩止渴的蠢事来。
肖洛似乎是受了胡滢笑容的感染,终于将祭红以及自己一时愤怒杀死门中弟子的事全部告知。
当然,祭红扮作胡滢的细节,他并没有说。
虽然心中深深愧疚与悔恨并没有就此消散,可能向外倾吐这种种情绪。让肖洛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从好友与爱人都殉道后,肖洛就再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反倒是胡滢总是能开解他,明白他的心情。
他知道!
他知道……胡滢与秦相天造地设。他并不是想做什么,只要偶尔这样倾谈一番就已经满足。
莲溪,我可以吧?
他耳边仿佛也浮现清脆的童谣。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宗主?”胡滢的声音突然清晰。将肖洛飘走的神思又拉回来。他笑了笑:“没事,刚才想了些……陈年旧事。”
“哦!我看你还是继续休息吧!”胡滢想了想,伸手:“用我把你扶过去吗?”
“咳,不用。”肖洛脸微红。
片刻后,胡滢从寝殿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秦翎墨的踪影。她只好拉着洒扫道僮问:“你知道秦翎墨在哪吗?”
“你说相爷啊!好像是在屋后的竹林里。”
“谢谢啦!”
胡滢抬手揉了揉道僮的脸蛋,转身向着后面竹林而去。
这林子说大不大,说不,胡滢倒是不发愁找人,毕竟她有如此灵敏的嗅觉,墨墨身上好闻的味道绝对记不错的。
只是当她像只花蝴蝶般蹦哒过去时,看到的却是自家相公蹲在泥土地上这么接地气的画面。
这莫不是要退隐朝堂,躬耕于田的暗示?
胡滢满脸懵,走近前却是不得了。秦翎墨身旁竟然还有具半掩埋在土里的尸体!
“墨墨你这是做什么呢?”胡滢心中转得飞快,想起方才肖洛同她说过的,被他误杀的弟子,想必就是这一大坨了。
“看来宗门里也不太平啊!”秦翎墨起身,细白的手上沾满泥土。眼中微光闪烁。
胡滢掏出手帕帮他擦拭:“怎么能徒手挖呢?你一不是武将二不是妖,会受伤的!”
“我看到这里土壤松动,颜色比别处的要新,猜测是被人翻动过。以这面积看刚好可以埋下一个人,我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秦翎墨拿过手帕,将沾染的浮土抹掉。
胡滢俯身查看,确认那尸体穿得就是玄心弟子服。她想了想,将肖洛追妖的事告知秦翎墨。
她并没提荼罗花的情况,只说当时祭红不敌宗主逃到竹林里,刚好有玄心弟子路过,就被抓来当了人质。俩人对打之下不慎误伤了这弟子。
若是被知道宗主杀人,秦翎墨肯定不能搁置不管。可这事真是赶寸了,当时肖洛药性大发再加上被祭红激发的怒火攻心,这才一失手犯了错。
左右都不合适。
未免宰相大人难办,胡滢干脆将所有一切都推到了祭红身上。反正她也确实是这出悲剧的根源,算不得背锅。
妖精的事当然只能交给抓妖的人来处理。除非伤及人命,不然秦翎墨从不干涉鬼魅妖孽。
但现在死的人是玄心弟子,还是因妖而死,该替他讨回公道的人是宗主。
“肖洛伤势严重吗?”
“不重,但是被妖糊了一脸脏东西,现在还灰头土脸的没法见人。”胡滢顿了下:“所以这才躲起来的,但又不好意思对外说,只好讲自己病了。”
秦翎墨点头,弯唇一笑:“那我就先不打扰他了。”
胡滢松口气,看了看那尸体。心想这弟子也是倒霉,不过宗主应该给他超度过了,日后逮着那祸害祭红,也就算是替这孩子报仇了。
眼下还是赶紧让他入土为安吧!
“等等。”秦翎墨突然制止,上前捧起一把土:“他无辜遭难,又被我惊扰,要以示尊重。”说着,将手里的土向尸首撒去。
胡滢心中颇为感动,自家墨墨真是太优秀了!不但古今中外什么都知道,还为了逝者安息,要亲手埋葬!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精神啊!在这勾心斗角的俗世里,是多么……
“好了。”撒完一把土的秦翎墨拍拍手:“埋了吧!”
“……你不是要亲手埋葬吗?”
“哦,我只是确认下这土里和尸首上还有没有什么机关。”
“……”
合着,这是怕出个僵尸?
撒把土只是为了试探下尸体会不会受刺激,自己蹦起来玩个旋转跳舞我闭着眼?
胡滢觉得人世间有些事,只看前半段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