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镜花水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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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室之中,孤男寡女却没有半点绮丽遐思。守着一壶苦酒,面对面的是两样悲心。
胡滢将酒杯斟满,仰头喝下。酒是美酒,喝起来却有点不是滋味。她又倒了一杯,望着琥珀色的酒液,叹口气:“我怎么就这么笨呢!墨墨最后说了什么都记不清!”
秦御人虽然也很想知道翎墨有什么临终交代,可看胡滢这样子他实在不忍催问责难。
他默默地饮酒,原本以为会苦涩难言,入口却有股清凉甘美。纵使他此刻心如死灰依然能尝出其中的韵味。简直已经穿透他的情绪与意志,逼迫着味觉做出反应。
“这酒……”
“好喝吧!”胡滢笑了笑:“是我在青丘山时候酿的,那时候我不懂什么人类的话,取了镜花水月的名字。我以为那是美景的意思。”
她的话让秦御人心一凛,看向胡滢的眼充满惊愕与复杂。可一想到这是翎墨认准的,任何其他任何疑问又都按了下去。
就算现在刨根问底又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
胡滢眼底又荡起浅浅水波:“原本想着拿给翎墨尝尝,所以塞在荷包里……也许现在一切都是场梦,我又何必当真?”
她自说自话,自酌自饮。也不管秦御人。那乌银酒壶里像是永远都是满的。
秦御人也没说任何话,也是一杯接一杯喝着。舌头被美酒反复激荡,可心没有品尝的兴致,很快就沦为麻木。
麻木的镜花水月也就是无数酒精聚合的白水,穿肠而过。
逐渐喝得头晕目眩,胡滢趴在桌上,狐耳尾巴都显露出来。
这明明是让人惊愕不已的场景,秦御人却内心平静。他想起过去,翎墨差不多还是束发的少年。那时先帝还在,秋季围猎上,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打猎争功。只有翎墨悄悄躲在旁边。
他以为是打不到猎物,翎墨不好意思凑到跟前来。可过去一看,弟弟竟然抱着只狐狸崽躲起来。
“哥,你别说!它怪可怜的!”
翎墨忽闪着大眼睛,抱在怀里的狐狸崽也竖着毛绒绒的耳朵,同他一起睁圆眼睛。
秦御人觉得就是铁石心肠的大人恐怕也没法说出个“不”字。
从过往的记忆里回转,如今的皇上喟叹:“翎墨果然与别人都不同,从就喜欢狐狸。”他顿了顿,眼角滑落一滴泪。
抬袖擦干,他再次仰头喝酒。胡滢已经醉了,他却越喝心里越平静如水。
忽然有太监在门外禀告,说是章阁台少卿连夜求见。
秦御人一怔,放下酒杯。
“叫他在御书房等朕。”
“是。”
御书房
太监领着陆季言到房中,章阁台少卿此时冷静得可怕,比起伤情来他知道自己更应该做什么。
秦御人进到御书房,陆季言连忙行礼:“臣叩见皇上……”
“虚礼就免了!”
“是。”陆季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双手呈给秦御人:“请皇上御览。”
接过来展开一看,刚扫了两眼,秦御人就精神一震。他抬头盯着陆季言:“这是?”
“老师以前就说过,若是他哪天身亡,就将此信交于皇上。”陆季言低头拱手:“臣恳请皇上成全老师之言。”
秦御人攥着信的手微颤,他盯着信页上熟悉的字迹,心里滴血。他知道,这是翎墨安排好的路,一条就算他死了依然可以为北唐护航的路。
“朕明白了。”
同时间,蔡府,会厅
南宫桦冲蔡留镇一举酒杯:“蔡大人,这下秦翎墨一死,宰相之位空悬,他的势力群龙无首肯定要抓瞎,正是您达成心愿的时候啊!我得提前说声恭喜啊!”
“这都因为有南宫兄相祝啊!”蔡留镇也举起酒杯:“蔡某敬南宫兄一杯!”
“你们人的事我懒得管,我仇已经报了,接下来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南宫桦摆摆手,对蔡留镇的感激满不在乎。
围桌而坐的还有其他人,都是蔡留镇势力最忠实的拥护者。他们都来提前庆贺,秦翎墨一倒,那朝堂的风向就该由他们掌握了!
好一场欢宴,万般滋味。
一夜无好梦,第二日早上,胡滢醒来已经是接近中午。她自三岁被祖爷爷抱着喂酒开始,还从没醉过,昨晚是破天荒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许是想着以此消除漫漫长夜吧!
她醒来就已经在有间酒肆了,黄豆告诉她,是宫里派轿子把她送回来的。
胡滢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照常营业。黄豆他们大气不敢出,姑奶奶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敢多过问。
酒肆里照旧有人来,不过好像都得了什么默契,谁也不在酒肆里讨论秦相的事。
但酒肆里没人讨论,整个白芍城里却议论得沸反盈天。
一大早就有皇令自宫中而来,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王城。并向着整个北唐扩散。
其一,秦相薨,恢复其爵位。谥号文正亲王。葬于东山陵。
其二,即日起,任命章阁台少卿陆季言为新任宰相,不得有误。
那些等着看章阁台群龙无首的人们,一早等来的却是新宰相上任。惊得下巴都掉地拾不起来。
“陆季言,朕任你为宰相,你当继承你老师之遗志,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御座上,秦御人沉眉冷肃,朗声道。他赫然青丝染霜,一夜白头。
御台下,陆季言撩袍跪地:“臣继恩师之意念。”他抬头,目光烨烨:“不扫清内外祸患,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