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酆都死酒(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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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一切都不是真的,还是控制不住被汹涌的情绪所左右。这对秦翎墨来说才最恐怖。他这般的人物最忌恨没法掌控自己心绪。
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自己?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方才碰触过的雕像,那些东西会出现肯定有所意义。但就算真是因此而受到影响,目前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他想不通,既然观梦大阵要铸心历练,为何会看到父亲的幻象?
对待外物向来明察秋毫,可对内,秦翎墨没有细致入微的审视过。他会三省吾身,警惕自己不忘初心。却从没想过自己心中是否埋藏着过去的裂隙。
以他的聪明才智想必不是没察觉,而是根本就忽视掉。
“吾儿,你真心想与父亲为敌吗?”
“……我本不欲与你为敌。”
“可事实就是如此,你忘了为父如果拉扯你长大成人的?”
“……”
“幼年你要什么,都尽一切满足。你病中,就是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下来。你读书离经叛道,为父忧虑你未来,罚你打你骂你,是因此就记恨上了?”
“我没有!”秦翎墨矢口否认,心绪再次沸腾不止:“是父亲你不该起了要忤逆朝纲的念头!那五石散本来就害人,你还加以改造让无辜人受害,如今更是……”
虚幻中的老王爷忽然一笑,是那种面对孩子任性时半无奈半疼爱的笑容:“你怎么总是不理解为父的心思?枉费你聪明,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世道已经腐朽了吗?”
秦翎墨突然发觉自己从未想过父亲所有行为背后的动机。他算天算地,对与自己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完全置之不理。到底他们父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形同陌路的?
哪怕是个幻象,都知道幼年里的拳拳亲情。为何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最初再寻常不过,父亲纵使严厉了些,依然有相携陪伴的时候,依然在他病中悉心照顾,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困惑不解,忽然眼前柔光泛起,无数闪烁着点点光亮的细沙汇聚到一起,涂抹出一片别样景致。
一瞬间,他身处一家屋内,光线黯淡,只有桌上的烛火微微摇曳。身侧是一扇三折屏风,映出内间人影晃动。
细碎的交谈糟糟切切听不清,只闻到一股股浓郁的肉香味在这晦暗不明的房间内弥散。
秦翎墨转过屏风,心中设想了各种可能,然后目中所见还是惊得心头一跳。
一张破旧圆桌旁围坐着两男两女,一对年事已高,两鬓风霜。另一对年纪尚轻,刚中年而已。
秦翎墨看着眼熟却一时说不上来。
那应该是两对夫妻,其中年轻的正吃着什么,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着鲜红的肉块。最后干脆直接下手从桌上的炖盅里捞出来啃。
蓝白青花瓷炖盅里盛着泛黄的汤汁,一条婴孩的腿搭在边沿上,已经炖得软烂,搭配着葱姜散发着炖肉的特有香气。
秦翎墨一阵作呕,捂着嘴往后一撤。那对年轻些的夫妇却吃得开心,满嘴油花连细嫩的骨头都咔嚓咬碎。
旁边的老夫妻满脸欣慰,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可以生孙子!”
他们说着一转头,望向秦翎墨所在的方向,露出慈爱的笑容:“谨儿啊,要不要过来也吃两口?可以补身体的。”
“父王母后在吃什么?”
身边转来稚嫩的童音 ,随后一五六岁的男童从秦翎墨身旁走过去。那对老夫妻将男童抱在膝头做好,夹了一筷子肉送过去。
“乖,这补身子的,吃了未来谨儿也都只生男丁。为家族光宗耀祖!”
男童还什么都不懂,只听话地吃下老人夹来的肉块。
旁观一切的秦翎墨已经再次干呕起来,他止不住想吐的冲动,只觉得胃里酸胀翻搅不得安宁。
这是在吃人!
任何正常人都没法从容面对。
忽然,秦翎墨感觉自己脚边有什么东西蠕动,随后衣襟被抓住。
他视线一垂,正看到最多一岁有余的婴孩伸出手抓他的衣襟。孩子仰起头,半边脸溃烂露骨,盯着他慢慢咧开嘴。
救救我,救救我!不想被吃!为什么生成女儿身就要炖成羹汤……你告诉我!
秦翎墨手不住颤抖,瞬间灵光乍现,明白为何看那两对夫妻眼熟。他当然眼熟,那是他的皇曾祖母,皇曾祖父以及皇皇祖母,皇祖父。
而抱在膝头的孩子正是他的父亲,淮王秦世谨。
那炖盅里的是……
好不好吃?自己姊妹的血肉从很早以前就渗透进骨髓里的滋味……你喜欢吗?
那孩子顺着秦翎墨的腿往上爬,瞪着硕大的白眼珠,鬼气森森。
可比起这些,他更受不了那话中深意。
“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你的血液里也流着蚕食同胞姊妹的血脉,亲生儿女都能成口中食,世间还有什么不能抛弃?世间还有什么不能辜负?
在重重童声质问下,秦翎墨微微弯着背脊,双手按住额头。战栗不因恐惧,只因痛苦与煎熬。
世道本就黑暗腐朽,只有与这融为一体才能叫世人解脱……不然,你救得了谁?
凄厉的冷笑在耳边回响,久久不歇。
而此时身在观梦大阵中的胡滢也是焦头烂额,她意识清醒后就在一片荒郊野岭上。没看见自家夫君,也没看见肖洛的踪影。她本来想四处走动看看情况,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从地底下伸出的枯手攥住脚腕。
狐女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是新鞋!新鞋!敢给老娘摸脏了让你们变鸡脆骨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