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刺杀督公
他见她俯伏在地,双肩微微颤动,像是害怕的匍匐。
他见惯了这样被自己吓成这样的宫女,不疑有他,可是心里不知怎么,隐隐有几分失望。
或许是某种好奇心的破灭吧,原来她与那些普通的贪生怕死的宫女并无不同。
他并不知道,暮雪满脑子并不是求饶苟且,而是鱼死网破。
“回督公大人,奴才的主子是——”
她缓缓地在袖子中探到预备已久的匕首,不动声色地拔出鞘来。
匕首泛着冷冽的光。只一刹那,那光突然拔地而起。
与其说是拔地而起,不如说是从天而降。
他的样子被映在透亮的剑刃之上,瞳孔来不及反应,剑锋就戳破了他的皮肤。
一身大内高手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他迅速侧身避了开来,暮雪将浑身力气孤注一掷于匕首之上,扑了个空,向前俯冲,跌倒在地。
好悬!督公心有余悸,刚才若他迟了一小刻,现在就已经做了人家刀下之鬼!
刚才还失望她只是“普通宫女”,却也没想到,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趁着她跌落,一把夺下她的匕首。打小儿跟着武状元学的武功,制服她一个功夫不高的女子,绰绰有余。
督公大人平生第一次遭逢行刺,脖子就流了血,还好只是划破皮肤,未伤脉搏。但是看上去脖颈满是血的样子,也狰狞可怕。
而暮雪失了手,恐怕就是失去了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死不可惧,只是遗憾没能报成仇就要身首异处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听说过东厂的阴毒手段,实在不愿死得那般痛苦,索性朝他手上的匕首扑去,只愿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次死个痛快。
王阳关又一个没想到,没想到暮雪会突然扑向自己,还好手速快,把匕首往远处用力一甩,“咣当”一声,就不知掉落到在了不知那个旮旯里去。
暮雪就这么扑到了他的怀里,没有预想中被锋利刀刃刺死的瞬间剧痛,只有隔着衣物的,另一个人的心跳与呼吸,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王阳关入宫为宦以来,第一次与女子亲密接触,而且是这样一个阴差阳错的拥抱。
冰天雪地,她欲以一死而了之,却无意跌落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结实的胸膛,有力的心跳,还有那短暂一刻的相拥,让她有瞬间的恍惚。
抬眼,那人与自己,正四目相对。
暮雪慌忙推开了他,转身拔腿就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明明就算跑得再快,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他竟然也就让她逃了,没有去追。
也是,他这样在宫中一手遮天的人物,抓一个小宫女刺,何需亲自动手。
暮雪回到重华宫住处,闭上眼靠在门上,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大的念头,就是遗憾。今生的恩仇皆不曾报,就这般草草丧命。
母亲的面容突然掠过脑海,她痛苦地蹲下身子,抱住脑袋死命地想如何才能活下去。
犯了这么大的事,就算她没有加害过周绍诚,周绍诚也不会再保她,太子更会撇清关系,还有谁能保她?
皇帝去给太后请安回来,御驾驶过干清宫宫门前缓缓停下。两个小太监摆好脚凳,李运喜佝偻身子,扶皇帝下轿。
暮雪一路死命地跑,刚跑到拐角处,看见皇帝转眼就要进门,什么也顾不得了,孤注一掷地大喊一声:“圣上留步!”
皇帝停住了脚步。
李运喜一愣,对御前侍卫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宫女,快去架走。”
“圣上,奴才是暮雪!求圣上见奴才一面!”
她简直声嘶力竭,语气和神情都满是哀求,不知道皇帝还记不记得自己,更不知道求见于他有没有用。但这是她能想得到的,宫中唯一能对抗王阳关的人了。
“慢着。”皇帝凝视着不远处那个纤纤的身影,命道,“带她进暖阁。”
暮雪喘着大口的粗气,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换上一副冷静的样子,进到暖阁中规规矩矩地跪下。
皇帝接过下人备好的参茶,但是没喝,放在炕桌上,问道:“你是上次藏经阁得罪了督公的那个小宫女吧?”
一提督公,暮雪就哆嗦。她跪地回道:“奴才正是,多亏圣上还记得。”
“说吧,找朕什么事。”
这一问使暮雪更觉浑身寒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他竟带着笑意打量着自己。
暮雪小心翼翼,试探着道:“奴才又冒犯了督公,求圣上救命。”
暖阁里烧着地暖,暮雪不知是方才跑得太快,还是此处过于暖和,脸上泛着嫣红的红晕,平添了几分娇俏。
皇帝望着她的面容,想起已故宠妃,语调不经意变得柔和:“怎么了?”
暮雪没法同他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在你儿子身边做眼线,被督公发现了吧。
她垂下眸子,故作落泪状:“上次藏书阁的事您也知道,奴才冒犯督公,惹得督公厌恶。可是没有想到,督公心胸如此狭窄,竟然要对奴才赶尽杀绝。”
“哦?”皇帝挑了挑眉,目光里多了一分探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身后是悬崖,已无退路,暮雪唯有把这戏做得全套,梨花带雨地道:“起因是这样的,皇后娘娘瞧中了奴才,要命奴才伺候圣上,督公听说此事,记起前仇,为了不让奴才侍奉御前,就要对奴才斩尽杀——”
“绝”字还没出口,外面就传来了一阵侍卫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知道必是王阳关派来抓自己的,吓得朝皇帝膝行了几步,紧紧扯住他的衣裳。
皇帝咳嗽一声,严厉地问:“外头怎么回事?”
“圣上恕罪,督公叫我们来带走暮雪姑娘,无意惊扰圣驾。”
皇帝看着跪在脚边惊如小鹿的暮雪,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朝他频频摇头。
他突然用手指缠了缠她头上一缕青丝,暧昧地轻声道:“那你,可愿意伺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