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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结绮临春事最奢

      阳光浅淡,像一层薄纱似的罩在未央宫汉白玉的栏杆上,柔和得让人几欲昏睡。暮雪搬了个庭椅坐在紫藤萝花架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鸳鸯图案的枕面。
    她今日着了一件月白色袄裙春衣,随意挽着慵懒的云髻,别了只蝴蝶金翅的簪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柔婉如碧波,远远看去姿容娴静,如画中的人儿一般。
    初学女红,手法难免粗拙。奈何这是皇后之命,违抗不得,只好赶鸭子上架地学刺绣,没想到这一学便入了神。
    王阳关慢慢走近,负手而立,瞧了她片刻,见她压根没有抬头的意思,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暮雪仍然是头也不抬,还以为是鸣筝来了,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笑道:“去去去,你少来笑话我,我今儿非绣个成品给你瞧瞧。就算不好看,我绣了自己用,千金难买我高兴。”
    针孔里穿着金丝,和她的笑一同微微闪烁着,流动着少女的灵气和欢乐。王阳关心中咯噔一下,背过身去,开口仍旧淡然:“是我。”
    暮雪差点没把针扎到自个儿,赶忙把手上的活放下,急忙站起身行礼。
    “怎么是您?督公万福,不知是您大驾……”
    “甭来这套。”王阳关莫名觉得好笑,他早见过她的无礼,宁可她少装模作样一些。
    暮雪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尴尬地笑了笑,硬是挺直了刚刚弯下去的膝盖。
    他都这么说了,她干脆也不来虚的,直接开口问:“请问您有何贵干?”
    王阳关朝她走近两步,没有回答她,而是明知故问道:“你在做女红?”
    看了看自己绣的那两只秃头“鸳鸯”,绣工拙劣不说,连个像样的形状都没有,暮雪脸一红,赶紧将绣到一半的枕面夺到手中,藏到身后。
    恼羞成怒的她本来想骂关你屁事,然而被求生欲封了口,只好忍着性子道:“让您见笑了。”
    其实王阳关刚才匆匆一眼,并没看清楚那上头绣的图案。
    可从她刚才咬牙切齿的语气,还有脸红耳赤的急眼样儿,反而有了好奇,偏偏想瞧瞧是个什么,伸出手命令道:“拿出来。”
    暮雪万分不愿:“别了吧,不要污了督公眼睛。”
    “你要我再重复一遍?”
    迫于督公淫威,她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大作”交了出来,低头等待着他的嘲笑。
    世上多精美的刺绣他都见过,但还是头一次看见绣成这副德行的鸳鸯,既难看又新鲜,王阳关夺到手中一看,不地道地笑出了声。
    “奴才怎么说来着,入不了督公法眼。”暮雪气急败坏地要去抢回自己的东西,没曾想他却按着不给。
    “我收下了。”
    “啊?你说什么?”暮雪一开口才觉得失言,红着脸低下头,“奴才的意思是,您要这个……做什么?”
    王阳关佯装正经地道:“你绣得这么难看,若是让人看见,岂不是丢了宫中女史的脸面?没收了。”
    暮雪脸更红了,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难看就难看嘛,你非要揭穿干什么?她实在不明白,女史不是文书好就成了吗,何必要绣工也好?要不你们去招绣娘来做女史好了!
    想是这般想,却不敢当面怼他,只好忍着羞惭道:“奴才给女史丢人了,请督公恕罪。”
    她脸上一片红晕,就连耳垂也嫣红,娇滴如同树上刚摘下的新鲜樱桃,世间男子见了,恐怕少有能移得开眼的。
    美,却不自知。这才是暮雪最美的地方。
    王阳关暗中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才从痴醉中清醒过来,立马恢复了冷冽的声调:“恕罪倒不必。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正事?暮雪以为是皇后娘娘有新的文书要写,连忙正色起来。
    王阳关踱了两步,走到花架边上,对她道:“水利始终是朝廷最关切的问题,此次我奉皇命去江南查修水利,四月底就出发。”
    接着他便细叙了水利翻修的近况。照这个进程,他这次出行江南,至少要大半年后才能返京。
    暮雪认真地听了半日,意思倒是明白了大概,只是一脸懵懂地望着他:“祝您此行顺利,不过这同奴才有什么关系?”
    王阳关一笑:“我来告知你一声,此去你要同行。”
    暮雪表情一僵,茫然不已,不明白这事同自己有何关系:“为何?”
    “看来你还是不大懂得宫里的规矩。”王阳关虽然是训话的语气,但态度却是温和的,“上面有调命,你听命就是,别的少问。”
    说完这句,他未逗留便走了。暮雪瞠目结舌,无可奈何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直至隐没于廊庑的尽头。
    庭院里不知什么花传来阵阵甜腻的香气,鸟鸣声活泼欢快,她这厢发着愣,眼前突然一黑,被人用手捂住了双目。
    “猜猜我是谁。”
    鸣筝装男人声音装得倒有几分像,暮雪笑道:“我猜你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五湖四海天下第一美男。”
    身后的人干咳两声,便松开了手。暮雪回过头,将下巴轻轻靠在椅背上,朝鸣筝吐了吐舌头,嘲笑道:“总玩同一套把戏,也不嫌腻烦。”
    准确来说,暮雪现在是女官,鸣筝则成了她的侍女,身份已有殊别。但她们二人友谊金坚,并未因此生分。
    鸣筝伸手至她面前,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你绣的枕面呢?快交出来。”
    枕面被督公拿走了,你还敢要?但是暮雪准备要说时,却有些羞于启齿,便只打了个马虎眼儿,说是绣得太差,自己拆了。
    鸣筝也未再追问,一边替她收拾针线,一边叉开话题:“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一排新选秀进来的秀女,按我说,还真就都不如你呢。”
    暮雪白了她一眼,道:“内务府选中的女子,必然家世性情都是好的,比我强上千百倍才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愿意侍奉圣上。”鸣筝笑道,“我这不过说说罢了,今年秀女的确样貌不出挑,最拨尖的一个,听说都不是京里大臣家的,还是个江南来的太医家女儿呢。”
    暮雪正挑玩着一支绣花针,听到最后一句,猛地失神,那针便扎进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