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可怜白发生
暮雪垂手躬身道:“此处只有娘娘和绿珠姐姐,奴才才敢口出狂言。不过奴才江南此行,跟着督公,搜集到了太子殿下诸多罪证,实在国法难容。”
皇后点了点头:“这些官家同我说过。官家早就不满太子爷,只不过碍于老太后的面子罢了。”
暮雪心里骂,这个老巫婆,真是阴魂不散,就听见皇后感慨:“可惜我膝下无子,否则太子之位有他们什么事。”
听皇后这样说,暮雪也有些疑惑,皇后与皇帝几十年夫妻了,怎么会一次都不曾怀上呢。在绿珠安慰皇后时,她走到皇后身前,半跪下去,请示道:“能否让奴才替您诊脉?”
皇后将手伸了出来,苦笑道:“没用的,什么太医都请过了,我这是天生的不育之症。”
不把脉不要紧,这一把脉,暮雪吓得跳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了,一把拉住皇后的衣裳,把皇后吓得花容失色,身子一倾。
绿珠急斥道:“暮雪!你在干什么,吓着娘娘了!”
皇后眉头一拧,问:“是不是本宫的脉象哪里不对?”
皇后待暮雪一直宽厚,暮雪不愿瞒她,急忙点头道:“娘娘你可千万不能服用丹药啊!那些所谓的术士丹药,全是招摇撞骗之流,不仅不会延年益寿,还可能……可能折损您的阳寿啊!”
“胡说,我们娘娘从来不信这些东西,更别说是服用了。”绿珠也很意外,“暮雪,你是不是诊错了?”
“不会有错,娘娘一定服用过丹砂,而且时日已久。”暮雪坚定地给了诊断,“这,或许就是娘娘不育的原因。”
寒风刮过窗棂,灯光晃了晃,照出皇后煞白的脸色。绿珠急忙跪下,气得哭了出来:“到底是谁想害娘娘!”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皇后苦笑,不觉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好半天才缓过神色,但却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
自那日后,皇后便有了人生中第一缕白发。
最后查出来了,做手脚的人正是内务府的主管,而此人正是张贵妃的表哥。
尽管暮雪和绿珠日日宽慰皇后,到底也没能打开她心里的这个结。皇后吃不下,也睡不着,不仅苍老,还更憔悴了许多。暮雪没想通的一点是,这么多太医,若都惧于太子权势不敢说也就罢了,为何连她干爹沈钟这样正直的人,也不肯告诉皇后呢。
小年夜到了,太后打着给德馨过生辰,以及过年一家子要团聚的名义,将太子放出了东宫,也将张贵妃一同了玉华宫里。皇后只能极力掩饰住对他们母子的厌恶,却也装不出以往的亲切,只是十分冷漠。
王阳关现在已经不再是督公,而是辅政的王爷了。圣上诏告天下,督公本非宦臣,只是先前为了便宜行事,才装作宦臣侍奉宫中。念其辅政多年劳苦功高,此行江南水利的差事又立下大功,封他做世袭王爷,赐号“睿”字。
暮雪随着皇后而来,侍立在侧,远远地瞥见王阳关的身影,纵然穿着便服也掩不住一身华贵之气,端坐在下首,与圣上和太后谈笑自若。他这一回来,定是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来找她也很正常。
太后化着浓浓的妆,戴着奢贵的首饰,还穿的极为喜庆靓丽,却有种遮掩不住的老态,一边拨弄金护甲,一边对王阳关道:“阳关啊,太子年纪小,不懂事还是有的,你要多多教导他,给他机会。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
这其实指的正是太子暗杀知府大人的事情,老太后想必打听到了内情,想要一心回护着她的宝贝孙子。
王阳关欠了欠身,答道:“臣明白,一定谨遵太后旨意,好好辅佐太子爷。”
暮雪的心顿时往下一沉,难以置信这些话竟然出自他的口中,虽然知道他这是为了应付太后,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受起来。
太后看向太子:“明儿,还不快谢过睿王爷。”太子连忙起身,气气地道谢,王阳关也拱手回了他一礼。好一副君臣和谐的画面,暮雪冷笑。
戏班子已经开始演《单刀会》了,角儿们咿咿呀呀唱得极为动听,句句戏词唱到了暮雪心里去。绿珠看她走了神的样子,急忙去拽她的衣袖。
“看什么呢,戏是给主子看的,你可别看入迷了呀。”绿珠低声提醒她。
暮雪咬了咬唇,关云长单刀赴会,是何等的胆气豪,自己为母报仇,还在犹豫什么。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心里本就有鬼,吓得浑身一颤,那拍她肩膀的人,也跟着微微一颤。
“督……”她赶紧改口,“王爷?”
王阳关点了点头,简短地命道:“你随我出来一下。”
她“哦”了一声,跟着他出了门,穿过长廊,又七拐八拐,直到一座僻静无人的假山后才停住。她正打算开口,他已回头用扇柄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微笑:“想我了吗?”
她用手推开他的扇子,摇头:“还王爷呢,怎么如此轻佻。”
他明显察觉出她的冷漠,一时没了主意,乱了方寸,连忙道:“抱歉,这几日实在太忙,没去看你。”
暮雪一低头,两只手交缠了会儿,才道:“奴才不敢当,您有事就忙您的吧。”
来时如胶似漆,几日不见,不想她对自己就这般冷漠,王阳关这般沉稳的性子也不禁慌了。
“你怎么了?”
暮雪不敢抬头看他,舔了舔嘴唇,盯着自己的鞋尖道:“奴才没怎么。回了宫,王爷就是王爷,奴才就是奴才,不能错的。”
王阳关逼近一步道:“可是这里没人。”
她突然道:“王爷何必为难奴才?奴才已经没有了那样心思,不如就当江南的事只是一场梦吧。”
他额上青筋缓缓暴起,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牢牢将她控制在死角里。暮雪非但不害怕,还希望就此了断罢了,直视他的眼睛:“您今儿就算打死奴才,奴才也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