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火火的奶奶硬是堵在门口不让韩火火关门。
    而韩大洋房间的门也突然被拉开了，他噌噌噌地跑了出来，“我就说你这行不通的嘛，她一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你还想让她心软，你看你在这里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有一点点说动她了没有！”
    然后又指着韩火火的鼻子骂，“你还真是不知好歹，我们都这么掰开了跟你讲你就是不听，这么好的事情，我们帮你打算得一清二楚，你还在这儿犟，犟，犟。我告诉你，这个学，你必须退！那个发廊你必须去！”
    韩火火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老人，忽然一口气堵在心里，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睛一点一点地湿润。她想这世间最让人害怕的魔鬼，最让人恶心的嘴脸，最让人叹息的愚蠢，她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全部见到了。
    韩大洋接着说，“要是你不去退学，行，我和你奶奶去帮你退！谁说也没用！你要是不想去学理发，我就用绳子绑着你去！你要是不想结婚生孩子，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韩火火嘴唇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她的声音都颤抖了，“我……才……十四岁啊——”
    “十四岁怎么了，十四岁就不能生孩子了，我告诉你，你听了我的，结了婚生了孩子，多分三四十万绝对不会后悔，以后你都会感谢我，感谢你爷爷替你做了这么好的一个决定！”
    “……”韩火火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愚蠢的人，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你们做亲人。”
    “死丫头骂谁呢！”韩大洋的手扬了起来，要打韩火火。
    韩火火抬起头冷眼看着他，“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敢打我，我就打死你！”
    韩大洋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她奶奶在一旁说，“火火啊，你就听你爷爷奶奶的，我们是你亲爷爷奶奶，不会害你的，如果你爸爸还在，也会希望你辍学回家打工挣钱的。”
    “我爸爸才不会希望我辍学。”提到爸爸，韩火火的声音陡然激动了，“如果我爸爸还在，看到我被你们逼着辍学，他一定会跟你，跟韩大洋断绝关系！”
    韩大洋，“怎么说话的你！”
    “我知道你们容不下我了，不想养我了，不想养我了行啊，我自己交学费，我自己想办法养活我自己，我自己考学校，不会再花你们一分钱，你们也不用再为我操心！”
    韩大洋，“你自己交学费，一千多块，你哪儿来的钱，你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我跟你奶奶不给你钱你哪来的钱，是不是你那不要脸的妈给你的？你要不要点脸，你那不要脸的妈给你的钱你怎么知道干不干净——”
    “不准提我妈！你给我闭嘴！”韩火火怒瞪着韩大洋，“我的钱怎么来的不用你管！”
    “我是你爷爷我不管谁管！”韩大洋叉着腰，推了一把韩火火，“你有钱是吧，给我交出来，我给你保管。”
    “滚！”韩火火站稳后迅速上前推了韩大洋一把，想把韩大洋和她奶奶推出房间，但韩大洋也是使了蛮力，韩火火推不动他。
    “去，搜她房间，把她钱全部搜出来！”韩大洋指使她奶奶，她奶奶没有丝毫犹豫地往房间里面去，迅速地翻乱了韩火火的衣柜，书桌。
    如果她仔细看看韩火火的衣柜，就不会想着要去找她的钱了——这都是一堆怎样的衣服——很少很少的一堆，包括她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都旧了，很多都穿不下了。合身的，体面的衣服，根本拎不出来几件。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韩火火推开她奶奶，她奶奶把她书桌上的资料掀得满天飞，跟旧社会抄家似的，没有一点情面可讲。
    韩大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掀开了韩火火的床铺，从床底下找出了那个小铁盒子。正欲打开盒子，韩火火朝他冲了过去，一把抢了过来，“你敢碰一下！我今天要了你们的命！”
    韩大洋指着韩火火手里的铁盒子，“你的钱就在这里了是吧，我今天还非要没收了你的钱，你没了钱，就得乖乖听我们的话，现在大家都铆足了劲在生小孩，你作为我们家唯一一个年轻的女的，生孩子是你的职责，天经地义。”
    说着让奶奶去抢她的铁盒子，韩火火死死地护住铁盒子。她奶奶尖而硬的指甲挠在她的脸上手上，比学校里那些跟韩火火打架的人都凶狠。韩火火用力撞了一下她奶奶，“你给我滚！”她嘶吼着。
    “你给我拿过来！”她奶奶继续扑上去抢铁盒子，韩大洋也想捉住她。她蹲在了地上，宛若困兽。
    她夹在两个成年人中间，瘦削的身体紧紧护住那个铁盒子。成年人急红了眼，竟然开始对她拳打脚踢，拉扯她的头发。不管身上多么痛，她的手都没有松一下，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清楚，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靠得住的，也只有手里的这些钱了……
    两个成年人打累了，直起身来喘了一口气，本来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韩火火忽然抓住机会站起来，抱着盒子不管不顾地朝外面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只是被恐惧和本能支配着，往前面不停地跑着，她不敢回头，不想回头。
    不知道跑了多远，她停下来喘了会儿气，屏气听着身后，没有动静，心里这才松懈了几分。
    她看到一旁的垃圾桶，忽然朝垃圾桶走了过去，把盒子放在地上，解开外衣，露出里面那件红褐色的毛线衣，她利落地脱掉了毛线衣，脱的时候扯开线了，她用力把毛衣撕成两半，然后狠狠地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捡起地上的盒子，毫不留恋地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是她运气好，公交站那里停着最后一班车，韩火火跳了上去，投了钱，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外面倒退的夜色。
    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委屈，但眼中的茫然和无助又把她的心事透露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