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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的那件外衣是灰蓝色的,衣领上有一粒绿色,仿佛会闪光。
汪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也许是因为眼前的湖水和那天的河滩一样冰冷荒凉。
当时他无法接受一个曾经日日陪伴自己的人,以那样一种古怪的姿态躺在河滩上。从警之后,他见多了也就习惯了,把心里的阴影转化为前行的动力。但后来汪子诚也“离开了”,那个头发毛躁,爱笑,太阳一样的小子……
想到那些汪洋忍不住嘴角上扬,汪子诚干过很多蠢事,却又偏偏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故意在自己面前“出丑”,也是只为了让他这个劳累命的大哥笑一笑。
回忆成舟,逆流而上,欢笑、光、热,谓之美好的一切在心底的冰层下翻涌、沸腾、燃烧,那些柔软的火苗终究成了汪洋的弱点。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人性的弱点也恰恰是他们的强悍之处。
*
汪洋没有向彦予航解释老照片的来历,也没有说明自己怀疑“被监听”的处境到底有何原委——都被人暗中盯上了,说什么话、见什么人都不再安全,也没有隐私。
请彦予航帮忙这件事风险很大,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这个不着调的师弟,风险都很大。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拉彦予航下水。如果做最坏的假设,他可能已经被监视很久了。
这种猜测并非臆想,因为,就在那天监督调查组的集中会议散会后,汪洋在自己的外衣口袋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很小,仅有一颗玉米粒大小;很凉,握在手里像一块化不开的冰……一枚银色的铃铛!
和死者魏擎阳手中攥着的那枚一摸一样!
汪洋正打算把这个和犯罪现场的疑团紧密挂钩的铃铛送到检验部门,但转动公寓的门把手时,一粒银色光点蹦跳着掉在他眼前,紧接着又是一粒!
在家门完全敞开的那一瞬,银铃簌簌作响,扑面涌来,汪洋呆住了。如果说银铃是凶手留在犯罪现场的关键线索、或是死者临死和凶手争斗时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物证,那么现在他家里遍地都是这种危险的小东西!
眼前老旧的公寓就像被预言命中的下一个案发现场。
但这种危机感只持续了一瞬,因为汪洋随即发现眼前一地狼藉的铃铛,除了最开始掉在地上的那一粒之外,其余的并不是真的——一个吊装在天花板上的球状的装置投映出了方才的乱象,而那个球形装置的下端用绳子系了一张照片,它在风中摆动像一种古老的风铃。
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上有两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人,其中一个汪洋并不认识,另一个正是汪子诚。两人都穿着研发部门的工作服,似乎是同事,但汪洋不记得弟弟和自己说起过这个人。
汪洋没有把整张照片都交给彦予航,照片中汪子诚的那一半被剪掉了。汪洋将照片剪裁的部位做旧,彦予航丝毫没有怀疑师兄对照片动过手脚。
两半照片上的人似乎在冲他笑,汪洋将脸埋在掌心里狠狠搓了两把,他感觉头疼。天花板上的那个球形装置有监听功能,很坚固,汪洋没能把它拆开,直接扔进装袜子的抽屉里。平时公寓里没有人,让它监听隔壁电子狗对墙发情好了。
监听器、铃铛、照片里的汪子诚,汪洋没有把这些告诉多余的人,有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对汪子诚的事情过于敏感,甚至骗过自己的理智、翻越职业的底线。从这一点而言,他非常赞同上级领导撤销自己支队长的职务,他不够格、不能胜任。他不配。
为什么子诚的照片会和银色铃铛一起出现?难道子诚他……和这起凶杀案有关?这个可能性汪洋根本不敢多想。
和三年前一样,他隐约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但他必须要知道照片上的那个陌生人到底是谁。哪怕知道悬挂的照片和银铃瀑布是故意布置的诱饵,这个鱼钩也必须咬。
毕竟那枚真实的银铃上客客气气地刻着一行“忠告”:请上钩。
两天后,汪洋收到了彦予航的消息,用他们大学期间自己发明的加密伎俩【通关密语】处理过:“莫林区,蓝磨坊,MP-20370,俞”,随后的消息了附了一句话:“师兄,您要是去嫖被抓了,可别说消息是我透露出去的。”
汪洋被气乐了,这小师弟越活越混账,什么野说什么。信息中的“MP-20370”是注册工作号,“MP”是男|妓,这在M城莫林区是秘而不宣的正当职业。
*
M城莫林区是什么样的地方,没有人不知道。它寄生在城市的狭缝之中以蚕食人类的欲望为生。地域性的法律和大量资本投入让那里变成赌徒的拉斯维加斯、瘾君子的掸邦、食性者的阿姆斯特丹。就像曾经流行的歌词中唱的那样:“莫林,莫林,霓虹的恶魔哦,越夜越疯狂。”
正派之辈决计不会去蓝磨坊这种地方,至少表面上不会。漂亮的鸟儿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因此,它们不会选择在泥潭边歇脚,至少表面上不会。
汪洋摸了摸下巴,将照片上的那张脸扣过去。
莫林区那种地方……去之前确实要斟酌一下。他在两枚普通银铃中加装了定位装置,将其中一枚包在密缝袋中邮走,收件人处填的是:孟梁。
11月23日当天,汪洋应邀前往。
也就是那天,汪洋见到了走钢丝的人。他的名字叫俞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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