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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旧账

      “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斜倚在一张用长青藤编成的软椅上,看着他。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他身上雪白的衣裳轻而柔软。
    一阵阵比春风还轻柔的笛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却看不见吹笛的人。
    他没有回答。
    沈无敌走近了两步:“你就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依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沈无敌一眼,然后目光放在了他的剑上。
    “你也用剑?”
    沈无敌一愣,低头看了看:“啊,不是很会用,防身而已。”
    西门吹雪突然站起身来:“那就别用它,不然你不止会让宝剑蒙尘,而且可能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在这里。”
    沈无敌:“???死在这里?这里是你的地方啊,你不会保护这里客人的安危吗?”
    西门吹雪对沈无敌再没了兴趣,转身准备离开:“在我看来,你和我过去杀的人没多大区别,唯一就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坏事。”
    沈无敌:“哇!你这人怎么这么绝情啊!我好歹阻止了陆小凤烧你的屋子啊!”
    西门吹雪:“要不是因为陆小凤,你早就被我赶出去了。”
    沈无敌:“你可真是个高冷的人。”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
    沈无敌:“你知不知道大智大通?”
    西门吹雪冷冷道:“听说这世上还没有他们答不出的问题,天下的事他们难道真的全知道?”
    沈无敌:“你不信?”
    西门吹雪:“你相信?”
    沈无敌:“陆小凤问过他们,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打动你,他们说没有法子,我本来也不信,但现在看起来,他们倒真的了解你。”
    西门吹雪看着他:“这次他们就错了。”
    沈无敌道:“哦?”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打动我!”
    沈无敌道:“什么法子?”
    西门吹雪:“只要他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他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他去。”
    沈无敌:“可惜我并不是陆小凤。”
    西门吹雪也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
    沈无敌:“那么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不肯去咯?”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那,如果陆小凤要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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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月楼里,陆小凤站起身来,刚刚想走出去,已有人送来了两份帖子:“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下面的署名是“霍天青”。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字写得很端正,墨很浓,所以每个字都是微微凸起来的,眼睛看不见的人,用指尖也可以摸得出。
    花满楼微笑道:“看来这位霍总管倒真是个很周到的人。”
    陆小凤淡淡道:“岂止周到而已!”
    送帖子来的,是个口齿伶俐的小伙子,在门外躬身道:“霍总管已吩咐过,两位若是肯赏光,就要小人准备车在这里等着,送两位到珠光宝气阎府去,霍总管已经在恭候两位的大驾。”
    陆小凤道:“他怎么知道我来了?”
    小伙子笑了笑,道:“这里周围八百里以内,无论大大小小的事,霍总管还很少有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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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花满楼静静地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他当然看不见霍天青的模样,但却已从他的声音中判断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地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花满楼并不讨厌这个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
    另外的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并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令花满楼觉得很奇怪的是,他对霍天青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种说不出的谄媚讨好之意。一个像他这种凭本事打出天下来的武林豪杰,本不该有这种态度。
    苏少卿反而是个很洒脱的人,既没有酸腐气,也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可是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仿佛很轻。
    主人和客人加起来只有五个,这正是花满楼最喜欢的一种请客方式,显见得主人不但殷勤周到,而且很懂得客人的心理。
    可是直到现在,酒菜还没有摆上来,花满楼虽然不着急,却也不免有点奇怪。
    突听水阁外一人笑道:“来,快摆酒!快摆酒!”
    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
    花满楼在心里想:“这人本来是大金鹏王的内库总管,莫非竟是个太监?”
    马行空已站起来,赔笑道:“大老板你好!”
    阎铁珊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把就拉住了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忽又大笑着,说道:“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他说话时时刻刻都不忘带点山西腔,好像唯恐别人认为他不是山西土生土长的人。
    陆小凤目光闪动,微笑着道:“俺喝了酒没钱付账,所以连胡子都被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娘儿们一定喜欢你胡子擦她的脸。”
    他又转过身,拍着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道:“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阎铁珊抚掌道:“好,好极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坛老汾酒拿来,今天谁若不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山西的汾酒当然是老的,菜也精致,光是一道活鲤三吃——干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古龙说的这些菜我也想吃!)
    阎铁珊用一双又白又嫩的手,不停地夹菜给陆小凤,道:“这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名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地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陆小凤道:“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
    阎铁珊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土人,这几十年来,只到泰山去过那么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来看去,就只看见了个大鸡蛋黄,什么意思都没有。”
    他一口一个“他奶奶的”,也好像在尽量向别人证明,他是个大男人、大老粗。
    陆小凤也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忽然道:“却不知严总管又是哪里人?”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淡淡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他直勾勾地盯着阎铁珊,一字字接着道:“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阎铁珊一张光滑柔嫩的白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而僵硬。平时他本来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陆小凤的话,却像是一根鞭子,一鞭子就抽裂了他几十年的老疮疤,他致命的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慢慢地接着道:“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转告他,就说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账,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阎铁珊紧绷着脸,忽然道:“霍总管。”
    霍天青居然还是声色不动,道:“在。”
    阎铁珊冷冷道:“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不等这句话说完,他已拂袖而起,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可是他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一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