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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继续下了好几步棋,这才不再继续执棋,终是将茶壶自风炉上拿下,放到交床上,执了一长柄勺不紧不慢地往茶碗里舀茶汤。
他将将舀了半碗茶,便见阿阮又将小册子朝他面前一递,“先生知道我要来。”
否则方才领她过来的男子又怎会出现得如此凑巧?而这位唐先生又怎会见着她丝毫不觉诧异?
阿阮心中愈发笃定叶晞遇袭之事同这位唐先生脱不了干系。
唐先生并未说话,继续舀茶汤,盛好茶汤后他双手将茶碗递给阿阮,这才道:“少主且先尝尝这茶。”
阿阮仍未伸手来接。
唐先生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将茶碗放到她面前,“此乃严州特有的黑茶,味道醇厚香酽,从前严州唐氏尚未没落时,此黑茶是严州家家户户惯饮的茶汤。”
阿阮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听过许多天下事,她晓得严州这个地方,与建安相去并不远,严州黑茶她也听说过,曾是兴盛于整个楚地的茶,后来楚中唐氏因罪衰败,整个严州灾祸不绝,各大小茶园皆不能幸免于祸乱,以致于严州黑茶如同楚中唐氏一般,没落了。
如今的严州虽仍有黑茶种植,却只供建安皇族与贵胄门阀享用,寻常百姓再难得烹煮。
阿阮不曾见过黑茶,此刻听得唐先生道这茶汤竟是黑茶时,她不免震惊。
她前些个月可是听说了,今年严州的黑茶欠收,险些连宫中用茶都快供应不上了,唐先生手中又如何会有黑茶?
唐先生像是没有瞧见阿阮面上的震惊似的,只见他端起自己的那一只茶碗,轻轻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汤。
阿阮紧了紧手中的小册子与细炭条,须臾又在小册子上写道:“我虽不知先生乃何人,亦不知先生为何口口声声唤我一声少主,我只想知道,上元节那夜,先生为何想要害世子性命?”
世子连荣亲王府的大门都未曾出过,怎会有仇家?
她并不觉得他们是为此前那些死在世子手中的下人报仇。
他们是何原因要害世子?
阿阮写在小册子上的话令唐先生手背青筋暴突,且见他目光冷锐,仿佛想要将手中的茶碗生生捏碎似的。
“少主当真记不起自己年幼时候的事情了?”唐先生捏紧着茶碗,面上神情冷厉,再不是方才温雅的模样,“少主当真不记得主上与夫人是如何死的了?”
在见着阿阮拧起眉且面露警惕时,他才当即调整自己的神色,呷了一大口茶。
茶汤烫着他的唇嘴,这才使他冷静下来。
阿阮昨夜已经想了整整一夜,一无所获,因而她此刻也不再为难自己去想,然而她还是因着唐先生的话不禁将眉心拧得紧紧的。
“少主且听属下说个故事吧。”
第50章 祭品 以活人祭祀,供奉神祇。……
唐先生其实并无先见之明, 他仅是猜测阿阮有可能会来寻他们,故而上元节当夜他便派人到她惯去的杂货小铺附近守着而已。
但他断断没想到的是,阿阮前来寻他们并非是为了自己为了唐氏, 而是为了叶晞。
也仅仅是为了叶晞而已。
而唐先生在阿阮眼中,仅仅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她并未因他曾同她说过的与她有关的那些话而对他有任何改变性的看法。
她虽愚钝,却不蠢笨, 哪怕他们谁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可她从不认为他们心中当真将她当做他们所谓的“少主”。
抛开这么些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唐氏族人找过她不谈,但就这会儿她已经坐下好一阵了却迟迟不见他们为她准备纸笔以便她写字来看, 她能感觉得出来, 他们……或是说眼前的这位唐先生对她的“敬意”, 仅仅是面上功夫而已。
他不仅知晓她鬓间的伤疤手心里的朱砂痣, 也知晓她年幼时患了失语症, 他若当真对她心存敬意,自然而然会提前为她准备好纸笔。
毕竟与她素不相识的姬娘都会为她准备好纸笔方便她写字,她不信这位唐先生会想不到。
况且, 他们还想取世子性命, 她着实对他们毫无好感。
阿阮拧眉看着唐先生,并未因他的话而有任何激动迫切的反应,好似对他所说的毫无兴致。
对于自己的身世与爹娘, 阿阮曾经最难捱的数年里也一直有着想要去了解的执念,但渐渐的, 她在艰难的生活中放下了也释然了。
与其执着于过去,不若怀期待于将来,过去她再回不去,但往后她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好好活下去。
只有活着, 才会尝到生活百味。
她的阿娘定也是希望她如此的,否则她记忆里模样模糊的阿娘便不会教她在难过的时候吃上一块饴糖。
阿娘定也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执念于曾经。
这位唐先生如今突然找到她,又是为了什么?
“三十年前,曾经一统天下但后来内忧外患不绝的大燕朝终是分崩离析,各地门阀世族拥兵自重,楚地严州节度使唐阵便是其中之一。”唐先生边重新给自己舀茶汤边道,“后来,唐阵经过整整十余年的经营,将自己的领地从小小严州扩张到整个楚地。”
“十五年前,唐阵因病离世,他打下的基业自然而然地传到了他的独子唐戟手中,只不过唐戟无能,不仅短短一年时间内便令楚地连失许州芜城两地,让数地百姓的安宁生活不再,加之那两年连年大旱,百姓困苦流民剧增,唐戟迟迟想不出法子安定百姓本就使百姓心有不满,几年后他更是在山匪涌进严州大肆屠杀百姓那日强行玷污了云山圣女,最终导致民心尽失百姓暴动,一把大火烧了唐氏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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