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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楚滢很怕他身子没好,走这么几步路也给累着,跃跃欲试:“你知道的,我抱人可舒服了。”
任凭苏大人这几日颇有长进,众目睽睽之下,仍旧是坚持不住了。
他赶紧低声道:“你不要乱来。”
话音刚落,就听近旁的叶连昭响亮地吭哧了一声,看模样,像是极力想要憋笑,最终没有忍住。
他们到了村口,上得马车,这人弃了马不骑,也跳上车来,大大咧咧往车门边一坐,就道:“陛下,这差事也归臣管啊?”
楚滢扶着苏锦坐在身边,正将带来的厚衣裳一件件往他身上裹,闻言略有不好意思地笑笑:“意外,实属意外,算我欠你的人情。”
苏锦忍不住就问她:“你到底怎么和大娘说的?”
“哦,我说我是威宁大将军叶连昭的堂妹,带着夫郎来京城投奔他的,不巧路遇山匪打劫,流落到这儿了。大娘说村里的李老二每隔几天会进城一趟,我就托她去官舍送信,让堂哥赶紧来接我们。”
她说着,竟还冲对面一笑:“谢谢啊,哥。”
“别别,臣当不起。”叶连昭黑着脸猛摇头,“我说呢,我好端端的哪里多出来一个堂妹和妹夫。”
眼看着他和苏锦,一个摇头叹气,一个面红耳赤,楚滢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自觉十分机智。
没办法,他们流落在村里,本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了,断然不可能让人知道,在这里假扮小夫妻的便是当今皇帝和帝师。因而,这求救的口信,一定是送不进宫里去的。而京中官署,又懦弱无能,且不知有几分可靠,并不值得托付。
幸好,叶连昭和他的部下们,尚且没有离京,都住在城南的官舍。这人忠勇,可信,脑子也不坏,手下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若是十分不巧,回程再度遇险,也多几分保障。
交给他,是令她最放心的。
“对了,你记得给大娘留钱了没有?”她道,“我们这几天,在大娘家蹭吃蹭喝,实在十分的过意不去。”
“放心吧,我让张副将和王副将留下了。”对面瞥她一眼,摇摇头。
“怎么了?”
就听叶连昭轻哼了一声:“陛下您这就不懂了。钱自然是要留,但这大娘年纪大了,独自寡居,女儿也在外面忙活计,照顾不了家里,许多琐事,例如挑水、砍柴,她做起来都有些吃力。我让她们两个留下,帮她把这些活都给收拾了,再看看房子有没有要修整的地方,至少今年冬天她就不用操心了。”
“……”
楚滢忽地愣了愣,沉默片刻,只低声道:“叶大将军思虑周详,是朕所不及。”
“咳,陛下成日坐在宫里,自然不知道了。”对面摆摆手,“臣在屯营驻守的地方,见得多了。”
他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楚滢却一时当真给说懵了,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若有所思。
她已经是再世为人了,前世,她虽然在失去苏锦后,寄托于饮酒大梦,和方士的炼丹修仙之说,但于朝政上却还是勤勉的,因为她不想在百年之后,无颜去面对她的帝师,她不想让他失望。
朝堂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天下也安居乐业,她听见的都是歌功颂德,自己也认为,她大抵还称得上是一个明君。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发现——她不了解自己的百姓。她只坐在高高的龙座上,却不知道底下百姓真实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如何能真的体察民情,知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正出神间,手却忽然被苏锦握了一握,她一怔,错愕地扭头看他。
这是在人前。
要苏大人在人前主动越礼,与她这样亲近,她怕不是在做梦吧?
苏锦裹着那样厚的衣服,手仍旧是微凉,只是轻轻地覆在她手背上,就让她感到无端的安心。他微微笑了一下,颇有安慰之意。
然后,就听他有意岔开话题,问道:“大将军,陛下此次遇刺,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查不出来的。”叶连昭答得干脆利落,“那批人是死士,当时侍卫有意活捉几个,带回去审问,还特意检查了,将身上与口中藏着的暗器毒药一类全部收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咋了咋舌,“她们竟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趁狱卒不备,以头撞墙,活生生地都给撞死了,头破血流那是轻的,有两个据说脑袋都跟摔裂了的西瓜似的。”
他把玩着手中剑穗,轻声道:“这批死士养得挺好。”
楚滢和苏锦对视一眼,只觉得寒意顺着背脊爬上来。
死士也不是那样好养的,人面对死亡,从骨子里是恐惧极深的,不论平日训练怎样严苛,真临到眼前时,依然十之八九会犹豫退缩,宫中的九离司层层挑选,人数极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有一个人,能养出这样一批极尽忠心,视死如归,不惜硬生生触墙而死的死士,那她的能耐,一定远超如此。
她反手握住苏锦的手,声音平静:“虽然查不出来,但若要猜,你们会猜是谁?”
“恭王。”
二人几乎同时作答。
毫不犹豫,如出一辙。
楚滢缓慢地点了点头,只觉得心头沉得,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许多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样了。前世,她没有遇刺,恭王也绝没有这么早动手。究其原因,应当是他们先与额卓部停战,调天机军回朝,紧接着苏锦又借了九离司的人,去暗查恭王在江州私铸钱币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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