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西路惨败
马林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显是想到成了孤军的杜松前军,即将全军覆没的惨状。一只粮草补给,中军,后队被浑河完全隔断的孤军,溃败只在旦夕之间,一旦实力雄厚的西路军溃败,开原大军也便成了孤军,处境尴尬。
马城反倒轻松起来,西路军是神仙下凡也难救了,开原大军却大有可为。
此刻和前世不同,开原大军被先知先觉的马城阻止在三岔堡,只有前锋两千马队在三岔堡东十五里。提前洞悉了浑河解冻,西路军前锋即将覆灭的马林,是万万不会孤军进逼建州的,那便是找死了。
一天一夜,这便是马城为开原大军争取到的宝贵时间。
大帐中皆是积年老将,皆知杜松前锋万余孤军,溃败只在旦夕之间,能撑过明日已是侥天之幸。杜松前锋大军皆是精锐骑兵,前军若败,则停留在浑河对岸的西路军步军,后队辎重营插翅难飞,连撤回抚顺关都绝无可能。
最要命他们是停在浑河南岸的,杜松是渡河向北攻的。
前军若败,从赫图阿拉赶来的八旗精骑,会象潮水一般将这支步军淹没。马城脑中也清晰浮现出一张辽东舆图,如潮水一般的八旗骑兵淹没了杜松的中军,后队,轻取抚顺关,之后闲庭信步一般伐木造桥,淹没了已是空城的抚顺,而后从四面八方向三岔堡蜂拥而来,将开原大军团团包围。
只是因为马城的先知先觉,开原大军尚有一线生机。
在西路大军全军覆没之前,开原兵马仍有回旋余地,或全军撤回开原,或进至抚顺据城而战,无论是何种选择,开原兵马都占据着先手。
这一夜,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开原众将皆倾向于撤回开原,或撤至铁岭卫据险而守,如此可保开原大军不失。马林却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派去沈阳经略使司示警的骑兵已经派了三拨,开原大军却等不得杨大人的手令了,大军停在无险可守的三岔堡是死路一条。
或撤回开原,或进兵抚顺,天亮之前便要有个决策。
看着老父阴沉铁青的脸色,马城心中暗暗叹气,心知这满脑子忠君报国的总兵大人,是万万不会下令撤兵的。开原兵马停在三岔堡,逡巡不前已是违抗军令,倘若再撤,这便成了乱臣贼子了,乱臣贼子万万做不得。
马城心中有些苦涩,死守开原是不成了,什么登高一呼王八之气散发,从者如云只是蠢话。父为子纲,此刻便是明知必死,父帅一声令下,马城兄弟也只得慷慨赴死,倘若敢违抗军令,多半会被推出去砍了。
天将将亮,马林终于长身站了起来,木然道:“进兵吧,守抚顺。”
一言既出,众将再无半点转圜余地,纷纷施礼,出帐,各自整顿所部兵马。
事到临头,马城反释然了,死守抚顺倒也是一条出路,守住抚顺则辽东尚有可为,守不住自然是万事休提。
天色大亮,开原大军缓缓开拔,进驻已是空城的抚顺。
下午,抚顺城东。
残垸,断壁,缺了大半的城墙,便是此刻的抚顺东城墙。残破的城墙是去年间,建奴攻破抚顺之后拆掉的,连同城墙上的大炮,瓮城都拆掉了,城中只有少量百姓,多半是被掳去建州做了奴隶。马林无奈只得打散车营,用大量炮车,粮车沿着废弃的城墙,代替城墙组成一道绵延的防线。
之后马林下令背城列阵,将大军悉数布置在城外,列成大阵,民夫并后队老弱在城外开壕挖沟,共计开挖了三条战壕,第一道战壕外布置了大量火炮,火炮中夹杂着全部的神机营鸟铳手,第二道战壕中布置着大批奇兵营士卒,以鸳鸯阵法编练的奇兵营,士卒以刀盾手,枪兵为主并有少量弓努手。
第三道战壕后面,便是各部最精锐的马队了。
马城站在残破的城墙上,看着城外一万五千大军组成的野战大阵,一阵牙酸,这依托三道壕沟建立的大阵,几乎将开原大军悉数填了进去,依着马林的性子,恨不得将中军马队也一古脑填进去,弄的三道壕沟皆是挤满了人。
马城看着这个令人无语的呆阵,总也不能去埋怨老父。
马林生平并没有打过大仗,排兵布阵还是昔年跟随祖父马芳,和蒙古游骑打仗的那一套。
和蒙古游骑见阵,这呆阵自是万无一失的,大阵中兵力越厚实,挤的人越多,蒙古骑兵自然便越发无处下嘴了。
然则这一套战法对上建州八旗,便大大的不妥了,建州八旗可不是蒙古。
依马城看来建州八旗并不是骑射,而是正经八百的步射,步弓射程远超骑弓,对上鸟铳也是占着便宜的。这人挤人的轻步兵大阵,一旦面对建州八旗密集的远程步弓攒射,连个辗转腾挪的空间都欠奉。
然则马城也无可奈何,空口白话,老父也不可能让他来做三军主帅。
开原众将都是打老了仗的,虽说对的都是小股蒙古兵,可资历,经验也远胜一个团练指挥使。
马城猛然想到了那句谚语,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此句谚语,说的便是建州八旗的野战之法,骑兵冲锋吸引火力,重步兵尾随骑兵冲锋,步弓手尾随攒射的战法了,此种战法,对城下的明军呆阵几乎是完克。马城不免打个寒噤,只有身处这个时代,方知努尔哈赤此人的军事才华,近乎于妖。
看着城外三道壕沟越挖越深,马城决然下了城墙,召集部属。将入库粮草仍给后营营官,马城决意将部下团练兵布置在城内,巷战,是最后的翻盘希望了。千名团练兵训练有素,组织得法,是马城敢于巷战的资本,城中多的是空房子,可以藏兵,最终马城将决战地点,选在知府衙门前的街上,街道宽敞可容八马并行,街道两侧则是一排排的青砖瓦房,原是抚顺府衙重地。
每五十人一队的长弓手上了房,在街道两侧的房顶上,居高临下组成了交叉火力,长街上洒满了碎瓦,蒺藜,长街尽头,则用大车拒马组成了街垒,街垒之后,便是两队百余人的重甲枪兵阵,以鸳鸯阵编制的轻步兵,最后是马城的亲兵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
入夜,千余团练便借住在街道两侧的民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