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韬略
李开元也被激起心头热血,豪言道:“傅公安心,京营同僚愿同赴国难。”
一时间营中吵闹起来,人人都是一腔忠君报国的热血,傅宗龙又大冒酸水,哈哈大笑,言军心可用则此战必胜。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哭笑不得,这大明朝的忠臣良将呀,真真是个个没脑子,只有一股血勇之气,真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战略战术。心中凛然,出现此种情况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大明朝没有专业的军事院校,作战技能多是靠家学渊源。
一个养尊处忧的小侯爷,一个七品父母官,自是不懂战略战法的,一拍脑袋想出来个蠢主意,死守城墙,还是一段残破不堪的城墙,这是要和叛军拼消耗么。城中只有两万兵,精锐只有神机营勉强可以充数,城外可是有二十万流民,依托残破的城墙拼消耗也太蠢了,两万官军怎么能消耗掉二十万流民。
按着眉头,马城终还是和气道:“诸位稍安毋躁。”
主帅开口营中肃静下来,李开元先释然道:“招讨使大人是百胜名奖,自当由大人定夺,我等无有不服。”
傅宗龙一肚子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也释然道:“然也。”
马城一笑,人的名树的影儿,这百战百胜的虚名还是管用的,这便可以称做是威望了,威望可也是打出来的,绝非侥幸。当下命亲兵展开一张陕西舆图,环顾周围近百大明将官,心中傲然,手把手的教打仗么,也不知能教会多少,后世史书上又会如何写。
稍一组织语言,马城笑着道:“论战,无非是有的放矢四字。”
众将官都听的呆住了,不识字的自是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倒是京营将官识字的颇多,果真是京师繁华之地,能进京营补个缺的,多是读过几年私塾的。如李开元这种出身侯门世家的,更是精通文墨连道德文章也能写几篇。
傅李两人先是错愕,后沉吟起来,琢磨起这有的放矢四字的奥妙。
马城又笑道:“所谓有的放矢,便是大军出征,所为达成何种目的,无论如何辗转腾挪,总要达成此种目的,此为军略。”
听不懂的仍是眼前发黑,读过兵法的却神采飞扬,似乎一扇崭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了,看着主帅眼睛也不眨一下。马城心说这就是后世先进的战术思想了,战术要为战略服务,战略要优先于战术,局部战场为全局服务,甚至牺牲的军事理念,是后世无数军事大家总结出来的绝对真理。
沉默中,傅宗龙先拍桌叫道:“是了,我等大军出征,是为一举剿灭陕西叛乱!”
马城赞道:“傅兄所言极是,定下军略大计,我等是进是退,是守是弃,便要为达成此略着想,此为韬略。”
傅宗龙兴奋叫道:“对极,此战我等当守又不守,退又不退,好韬略!”
马城释然,终究是进士出身的高才,一点就透,为达成剿灭叛乱收复陕西全境的战略目的,就要将大股叛军牢牢吸引在此处,造成僵持不下的局面,之后各地兵马趁机四面合围,收复县城,抚恤百姓,最终将叛军合围剿杀在城下。连李开元在内众将都一脸茫然,默默体会着守又不守,退又不退八个字,不知所谓。
马城一笑,领兵打仗是要靠天分的,不懂也罢,照做便是。
傅宗龙仍沉浸在兴奋中,有节奏的拍着桌面大笑道:“妙哇,这等韬略,果真是将门虎子,百战百胜的不世名将,在下服了!”
李开元茫然过后终回过神来,错愕道:“胜又不胜,败又不败么。”
马城赞赏道:“然也!”
正副招讨史达成一致,众将似懂非懂的也便纷纷请战,不甘人后。
马城不再多言,分派职守,以傅宗龙麾下贵州兵,登莱兵守城墙,规定实限是死守一日夜,一日夜间不得后退半步。以稍精锐些的大同兵后退一千步守第二道防线,第二道防线是死守,血战,以整顿后的神机营守第三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最后一道防线设在县衙,县库建筑密集处。
县衙库房重地建筑多是砖石结构,十分坚固最适合死守,也不怕叛军纵火。
以马城身边数量不多的亲兵,各位将领的心腹家丁,五百余骑为预备队,也就是负责堵缺口的纯骑兵部队。将令一出,马城将李开元一干京营将领留在身边,参谋军务,这位小侯爷道是极出色的参谋人选。出身侯府又在京营中打滚,此人对军制编制,人情事故都极通晓,最重要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气,常人难及。当日帅营移师县衙,马城坐镇县衙的同时,身边也多了十余个参谋。
十余参谋多是出自京营,能读书识字的,身家也是极清白。
参谋处之外另立一处,曰通政处,负责分检情报,联络京师并协调各地官军合围,挑的都是心思细腻的下级军官。两处并立,让帅营秩序瞬间井然有序,只能看到传令兵不时进进出出,信鸽放飞往京师方向飞走。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马城和傅宗龙等人上了残破城墙,城外仍有大群流民源源不断的赶到,漫山遍野,城内则在拆除民宅,打造工事,所得砖石木料都堵在缺口处,堆成了一座人造土坡,土坡极为陡峭从上面滚下来,便是层层叠叠的拒马木桩,大小陷坑还有铁蒺藜,再往后便是严阵已待的军士。
大小火炮,火车火箭正对着这处缺口,装填的都是霰子。
马城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座宽二十多米,高五六米的人造土坡,眼神一黯,这座用来堵缺口的土坡,是名副其实的血肉磨房了。土堆总比城墙更容易攀爬,再加上城外视野受限,必然是流民舍生忘死冲击的重点地段。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官军在这道缺口后面,早预备了恐怖的死亡陷阱。左右两侧城墙上挤满了兵,如此简陋残破的县城本就不大,四面城墙上整整挤了一万士卒,真真是没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