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孤军深入
轻松的笑声中,袁崇焕看着精致的沙盘,心惊肉跳,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忍住了。
他也是知兵的名将,看着沙盘上的两军态势,眼皮直跳,前营七千步骑孤军突出百里,距离前营最近的叶赫营还在苏子河边上呢。孤军突出这不是找打么,当年骄横的杜松就是这么败的。
辽镇是真的被八旗兵打怕了,每每孤军突出就被八旗兵当头一棒,硬生生打破了乌龟壳,能不怕么。
看着沙盘,袁崇焕谨慎道:“可得防备着辽阳,沈阳的旗兵,从鸦鹘关冲出来,那便是两面受敌了。”
只一句话便让白虎堂里安静下来,诸位高级将官也不笑了。
袁崇焕在开原没什么根底,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这话说的太直了,太不识相了。
安静过后,卢象升先激赏道:“元素兄果是大将之材。”
他不说袁崇焕是个帅才,只说是个将才,这话还是很公允的,一个眼光高明的将领,自然能看出鸦鹘关对张益所部的巨大威胁。鸦鹘关是辽沈通往建州的入口,早荒废多年,然而走鸦鹘关进灶突山,成千上万八旗兵突然从山里冲出来,那必然是两面受敌,兵家大忌,张益部便有全军崩溃之忧。
沉吟间,忐忑的袁崇焕主动告罪:“兴许是袁某多虑了。”
马城洒脱一笑,安抚道:“元素兄不必如此,你所言正是此战关键,不如此,代善怎肯弃城而出?”
袁崇焕心中宛如一道闪电划破,明白了,这是一条毒计,孤军深入的张益部便是一只香饵,钓的便是代善这头老狐狸。代善如今正在老寨养伤,老寨可还有正蓝旗,下五旗的老底子,数量应在万人以上,倘若建虏全家老小一起上,那兵力可也很可观了,人数当在两到三万,这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真打到建州老寨,对皇太极不满的正蓝旗也是会拼命的。
袁崇焕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恭维道:“大帅神威。”
心中却七上八下的嘀咕着,开原镇军这是真自信,也不知这个方略是谁定下的,这不是弄险么,兵家大忌呀。
此时,倪元璐继续道:“马寨也是有险可守的,有河,有寨墙,倘若建虏自老寨倾巢而出,胜负当在五五之数,倘若真如袁爵位所言,辽沈之军自鸦鹘关来袭,还有一座山挡着,一条河隔着,胜算也可有四成。”
白虎堂中将官们窃窃私语,议论了一阵马城便笑着道:“散了吧。”
军议散了,袁崇换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小心谨慎的退出去,寄人篱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这是他混迹官场多年的领悟。出了白虎堂看着东边的天空,月朗星稀,袁崇焕心中仍是忐忑难安,这是在弄险呀。这条计策,是对张益的开原前营极为自信,认为七千五百步骑,就能挡住建虏数万精骑么,太自信了。
袁崇焕在辽东坐镇多年,如何不知建虏的作战风格。建虏打仗不出兵则已,一出那便是倾巢而出,这是建虏根子里的流寇习气,改不了的,老寨方向代善手中起码有两万兵,辽沈虏军一动最少也有万骑,两个方向三万精骑漫山遍野而来,夹击张益,他只有七千五百兵力能守的住马寨么。
一夜无眠,袁崇焕身在局面竟然没有发现,他已经渐渐接受了参谋官这个新角色。
深夜,帅营。
马城端坐在书案前,案上摆满了前线发回的紧急军报。想起袁崇焕的忐忑,油然一笑,张益能守的住马寨么,马城自然是极有信心的,倘若守不住还费这么大的力气,搞什么精兵策略呢。七千五百步骑携带着三个炮兵哨,十八门野战加农炮,全军驮马化装备精良,又有寨墙可以固守。
这要是守不住,张益这个前营总制官也别干了。
建州腹地,马寨。
张益嘴上火烧火燎的,起了水疱,这一夜他自然是睡不着的,领着护兵在寨墙内外忙碌奔波,构筑预设阵地。马寨这处预设阵地,是东征前参谋司精心挑选的,马寨原本就有土造的寨墙,五里外的苏子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形成了泥泞的沼泽地。当然,如今那处还不是沼泽地,还只是一片干涸的河床。
张益心中,对参谋司那些兵学门生是极佩服的,这个脑子是怎么长,太灵光了,大帅开创的兵学真是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呀。开原参谋司早在出兵前便有警告发出,今年的辽东春汛比往年要早半个月,苏子河上游坚冰已经解冻,春汛随时都会爆发。
春汛是什么,便是春暖花开时河水解冻,冰凉的河水带着大块的坚冰,沿河道急冲而下,造成水患。如今这时节辽东也干旱,这苏子河的春汛也好多年,没有造成大的危害了,甚至让土生土长的建州人,也忘了这曾经是一条肆虐泛滥的大河。
今年的苏子河春汛比往年早了半个月,因为连年干旱也不会造成水患。
然而春汛提前到来时,这片七拐八扭的旧河道,就会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地,提前半个月变成沼泽地的河道,对骑兵来说意味着什么。张益并不是正牌子骑兵将领出身,可也明白骑兵陷在沼泽地里,那该是何等绝望惨烈的景象。
此战,张益只要在死守马寨,守到苏子河春汛到来,那便是功成名就了。参谋司那些兵学门生估算的准不准,张益心里也没个底,总归是派骑兵护着那些年轻人,在河道上游勘察过好久的。
代善,皇太极对苏子河春汛有没有防备,鬼知道,就是没有春汛,难不成老子还怕了代善么。
“炮垒,炮垒加厚三尺!”
张益风风火火的赶过去,调集人手加固炮垒,三个炮兵哨十八门大炮构成三个炮兵阵地,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着五里外的河套。
沈阳,王宫。
皇太极对春汛这件事情是完全没有防备的,辽东得有多少年没闹过水灾了,也得有快十年了,地都干的裂开了还闹什么水灾。这些年辽东的河道涨水时什么样,谁知道呢,八旗主子们搬进沈阳城也有许多年了,完全遗忘了黑山白水之间,那些曾经风餐露宿的苦日子,谁还记得春汛闹起来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