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听画记得上一次吃这些东西，莫一航就坐在她身边，皱着眉，捏着鼻子看着她。
    表情宠溺却含着切切实实的嫌弃。
    他说：“这东西脏，都是地沟油，你还吃？还吃？这也就是你，要是换了别人敢在我的车上吃这些东西，我一定把他丢出去！”
    “很好吃，你尝尝？”
    “不要！”他一脸坚定，“死也不要！”
    尹听画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拿臭豆腐逗他。
    莫一航虽然没有真的恼怒，可看上去还是真的不高兴了。
    她想，他是豪门公子哥，再接地气吧，毕竟也有底线在。
    吃穿用度，肯定讲究。
    这么想着的时候，尹听画咽下去烤肠，新拿了一根递到开车的男人面前，“你要吗？”
    颜湫转头看了她一眼，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手接过来，轻声：“谢谢。”
    她看他咬了一口，问：“好吃吗？”
    “还可以。”
    “章鱼丸吃吗？”
    “你自己吃吧。”
    “鱼丸呢？”
    “可以。”
    尹听画撇嘴，心想：好像是为了让我多吃，其实是你自己挑食吧，不然怎么章鱼丸我自己吃，鱼丸就可以呢。
    他吃完烤肠，她接过签子，然后直接扎了一只鱼丸递过去。
    颜湫居然直接偏头，就着她的手吃了。
    她一愣，脸上微烫收回手。
    这下可好。
    她现在是继续喂他呢，还是让他自己吃？
    算了，干脆别吃了。
    东西收了收，她转身把袋子放到后座，捧着杯奶茶喝。
    颜湫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不吃了？”
    还不是因为你，没法吃了。
    “不想吃了，你还要吃吗？”
    这一句问，当然是口是心非，也知道颜湫肯定会说不吃。
    果然，他说不吃。
    尹听画耸耸肩，转头看向车窗外。
    他们好像是往不二城外面走，想问去哪儿的话在喉咙翻滚了几遍，还是咽了回去。
    这种情况，不问比较好。
    因为这种情况，让她脑海里闪过两个字：私奔。
    中途停车休息，尹听画看路边有野花，她就蹲在那里，一朵一朵的摘，很快摘了一把。
    颜湫在远一点的地方打电话，她隐隐听到他说话，应该是和颜雪。
    今天是他生日，颜雪那边肯定不少准备，结果就被放了鸽子。
    “舅舅，舅舅，蛋糕甜甜一个人吃光啦！都吃光啦！你真的不回来吗？”
    颜湫笑，这个小宝贝，简直就是磨人的小妖精。
    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抱抱她，亲亲她。
    “舅舅不吃，甜甜也不能多吃，牙齿会坏掉，长虫子。”
    小公主听了，惊吓的叫了一声，把手机还给颜雪。
    颜雪摸摸女儿的头发，把手机贴在耳边，“哥，是有什么事吗？你一个人太寂寞了。”
    颜湫看向尹听画，那抹纤细的身影深深印在他的眼底，“嗯，有点事，我也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可是，”顿了下，颜雪回头看向正在和小公主玩洋娃娃的林心沫，“你和谁在一起？”
    林心沫已经被他们接过来了，她哥怎么还说不是一个人？
    总不可能有别的女人，或者……
    想到那种可能，她又自己否定。
    不会的。
    她哥不可能和听画在一起。
    “哥，你和谁一起？”
    “雪雪，我先不说了，手机快要没电了，你放心，我没事。”
    随便找了个借口，颜湫挂断线。
    看着还有百分之八十电量的手机，他失笑。
    这个借口找的啊。
    收起手机，他走向尹听画。
    尹听画因为摘了很多野花，心情很好，见他过来，她这一瞬间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别扭，像以前一样笑着问他：“颜湫，好看吗？”
    颜湫视线从她手里野花移到她笑意晏晏的脸上，温声：“好看。”
    也不知道是说花，还是说她。
    “不过，没有人告诉你，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吗？”
    忽然，他又说了一句。
    尹听画愣了一下，随即翻个白眼，“很冷，一点都不好笑。”
    颜湫摸摸鼻子，讪讪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好笑。”
    尹听画耸耸肩，“你不知道自己不适合讲这些冷笑话吗？不过，”顿了下，她又说：“你一本正经讲冷笑话的样子倒是挺好笑的。”
    她说完，两人四目相对，不知道是一起被戳中了什么，笑点？
    总之，一起没头没脑的笑起来。
    颜湫想，哪怕很久很久以后，他依然会清晰的记得这张脸，这张笑着的脸。
    今天是他的生日，可以许愿，那他只有一个愿望，以后也只会有一个愿望。
    他希望她一直这样笑着，开心幸福。
    后来觉得不对劲儿，尹听画一下子收敛了笑意。
    别开头，有点尴尬。
    这条路还真的很安静，居然没有什么过路的车子，四下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相闻。
    尹听画捏紧手里的野花，轻轻吐出一口气。
    颜湫看着她，温柔问道：“走吗？”
    “哦，走，走吧。”
    转身并肩往车子走，刚走出几步，手机铃声响起。
    是尹听画。
    她掏出手机一看，表情惊慌。
    因为打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莫一航。
    突然想起来，她答应要和他一起晚饭，可此刻，她却和颜湫在一起。
    有种被捉、奸的感觉，歉意溢满心扉，她把野花塞进颜湫手里，拿着手机跑远。
    颜湫低头看看手里的花，又抬头去看她，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一航。”
    彼时莫一航正在尹氏楼下，听到尹听画声音，他并没有听出声音里的那一丝轻颤，只是笑着问：“忙完了吗？”
    “我，”舔了下唇，尹听画恨不得一头撞死，喉咙干又涩，她捏紧手机，缓了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那个，我不在公司。”
    “嗯？不在公司，那你在哪儿？”
    “我，我有点事，我现在在外面。怎么办？今天可能，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
    说完，她静静等着莫一航的回答。
    紧张的手心冒汗。
    莫一航沉吟一刻，出乎意料的语气温柔：“这样啊，没关系。”
    “你，你生气了？”
    “没有。”打开车门坐进去，莫一航目视前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捏着手机，与他的语气截然相反，他的眸色阴沉蔼蔼。
    “对不起啊，一航，明天，明天我们见面好不好？”
    “好，没事，我没生气。”莫一航语气轻快含笑，“那你忙吧，晚上回家给我发消息。”
    “嗯，好。”
    挂了线，那种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几乎把尹听画给淹没。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舔了下唇，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车子。
    小叶子说得对，她就是脚踏两条船。
    既然决定和莫一航交往，就该一心一意。
    可是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很轻很轻的说：今天是偷来的，只有今天，只有今天而已，以后，以后不要再这样就好。
    人不都有这种心理。
    告诉自己只有一次，一次就好。
    当下是确信自己不会反悔的，可是过后呢？
    这一次，就是贪念的起源。
    一次两次三次，然后想要更多。
    “听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颜湫走到她面前。
    “回去吧。”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温柔的对她说。
    她能看出他眼里的迟疑，不舍，犹豫，最后到释然。
    这些情绪，是因为她吧。
    如果，她还以为他是不喜欢，不喜欢她，那她也太迟钝了。
    挡开他的手，她垂眸，淡淡的说：“不是让我陪你过生日吗？”
    是啊。
    只是终究不忍心看她为难。
    其实是他不对。
    明知道她和莫一航交往顺利，又为什么要趁着今天，他生日这天向她提出请求呢？
    是卑鄙没错了。
    “没关系，回去吧。”
    尹听画突然觉得很愤怒。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无耻，非常无耻，可是在那时，他问她要不要陪他过生日的时候，她还是努力的不去想这样到底会有多无耻，多对不起莫一航，答应了他。
    现在，倒是他要出来假扮好人了吗？
    现在他要理解她了吗？
    那么，一开始就请不要对她做出那个请求。
    “颜湫！”情绪到达一定程度，尹听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指尖用力到泛白，“现在才来说回去，不觉得太迟了吗？我们，”咬牙，她冷笑：“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这一句，一语双关。
    颜湫还是那样轻轻的，柔柔的看着她。
    握住她的手指，他的声音不如他的表情镇定，泄露了情丝，“抱歉，一直都很抱歉。一直是我不好。”
    “为什么？”尹听画不知道眼睛为什么痒痒的，她咬着牙，逼问他：“为什么？你喜欢我对吗？我没感觉错，对吗？你喜欢我！颜湫！你他、妈喜欢我！”
    颜湫愣住。
    他眼底，有被发现秘密的惊慌失措。
    尹听画笑，忽然放开他，退后一步，“果然，我没说错，你喜欢我。”
    纠缠这么多年，终于证实了这一点。
    喜悦，好像很少，近乎没有。
    更多的是愤怒，不解，失望，心有戚戚，还有，疲惫。
    她别开头，看远处，太阳慢慢落下去，余晖漾着橙黄。
    “我是不是该高兴呢？我一直希望的，想要的，就是你能喜欢我。终于，你喜欢我了。在我答应和别人交往以后。”
    “颜湫，你是不是也那样呢？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后悔莫及。你以为，不管你走多远，只要回头我就在你身后，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你颜先生招招手，我就跟没有尊严一样乖乖就位。然后，当你发现这一切变了，我去到别人身边的时候，你就开始不安了？我算什么？你以为我是你的什么东西吗？你可以不要，别人却不能动？”
    尹听画一口气说了很多。
    颜湫知道，这些其实一直存在她心里，憋得她难受。
    这样说出来也好。
    至少，她痛快一点。
    而这些话，刺痛他是目的。
    他活该，他受着。
    就当，是这样。
    “走吧。”
    她忽然说。
    颜湫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说的走，是哪个意思。
    尹听画却轻轻浅浅，又淡漠的笑起来，“你本来要我陪你去哪里过生日，我们就去哪儿。不是回去，是去给你过生日。我们，我们还是朋友。”
    颜湫突然心里一疼。
    他对她轻描淡写的说出朋友两个字感到绝望。
    他很想，很想捏住她的肩膀，告诉她：他们怎么算是朋友？他们上过床！
    他们是上过床，发生过关系的朋友么！
    “反正，反正是最后一次。”
    尹听画那个“次”字话音刚落下，肩膀徒然一紧。
    那力道，她肩膀很疼。
    慌忙转头，她撞进他炙热浓烈，又深邃阴沉的眸底。
    他眼里仿佛燃了一团烈火，熊熊。
    她有种感觉，非常强烈的感觉。
    虽然他只是握住了她的肩，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但她却感觉到，他情绪激烈的起伏。
    那双眼睛不会骗人。
    他想吻她。
    狠狠的吻她。
    因为那眼睛除却刚才她看到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丝隐藏。
    渔念。
    很深的渔念。
    男人对女人的渔念。
    尹听画忽然害怕。
    很害怕这样的颜湫。
    他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毁灭似的。
    跟平时温润如玉的模样迥然不同。
    一方面，她高兴自己能引起他这样的变化。
    一方面，又深深惧怕。
    “你……”
    找回自己的声音，尹听画蹙着眉，在他掌心下，身体轻颤，“你弄疼我了。”
    一句话，让颜湫如梦初醒。
    他哑然说了句抱歉，转身快步往车子走。
    更像是逃跑。
    自嘲一笑，她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好像她会吃人一样。
    该逃的，分明是她好吗？
    就算要发生什么事，吃亏的也是她。
    他这样，倒好像是她比较可怕了。
    坐进副驾驶，尹听画伸手扯过安全带系好。
    颜湫双手握着方向盘，很久都没启动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说话，只管靠在车窗上。
    *
    后来睡着了，迷迷糊糊，有人在叫她，一声一声，声音低而柔。
    “听画，听画，醒醒，醒醒。”
    尹听画睡得正好，被这声音吵得心里厌烦，想也不想，一巴掌就已经挥了出去。
    “别吵！”
    随着手落在那人脸上的瞬间，她一个激灵，醒了。
    转头，就见颜湫的俊脸就在咫尺，而她的手还在，他脸上……
    “我，对不起！”
    她挣扎着坐直，颜湫已经撤身回去，微微一笑：“没关系。”
    “那个，你的脸？”
    她刚才好像挺大力气的。
    她怎么扇他巴掌啊？
    尹听画，你真是，疯了！
    颜湫却好像真的不在意，摸摸脸，他推开车门，“我们到了。”
    到了？
    到哪儿了？
    这时，她才顾得上往外面看去。
    好像是，度假别墅。
    对，不二城周边确实新开了一些景点。
    抿了下唇，她跟着下车，有点心虚的跟在他身后。
    颜湫从一个男人手里接过钥匙，开了一间别墅的大门，侧身对她说：“进来吧。”
    尹听画看着门口站着的他，又看看他身边敞开的门，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悲壮的情潮。
    好像，好像进去就会万劫不复之类。
    晃晃脑袋，她把这古怪的想法清楚，迈步走过去。
    没看他，直接低头进门。
    颜湫笑了下，关门跟上她。
    她进客厅，他进厨房。
    冰箱里装满了食物，厨具什么也都是能用的。
    “你要做饭吗？”
    厨房门口传来她的声音。
    颜湫拿过围裙，一边穿一边问她：“嗯，你要帮我吗？”
    尹听画到没想到他会提出帮他的话，咬了下唇，还是走了进来。
    颜湫拿起另一身围裙递给她，她拿在手里，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