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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老樊费力地爬起来,毫无惧色地站在桃夭与罗先面前:从你们一进府中,我便知龙城院有救了,也知道我做的一切逃不过你们的眼睛。
所以你干脆赌一把,赶在我们把你揪出来之前,下个猛药毒死他?桃夭啧啧道,老樊啊,你这又何必呢。
我既逃不过你们的法眼,今后自然是不能留在府中了,更不可能再有机会寻得真相,既如此,再考虑到万一连你们都不能铲除那些妖物,不如就由我来结果了他的性命,既然那些杀人的东西都由他梦中而来,不论它们是什么,不论它们是不是受那小儿的影响才得了由梦而出的本事,只要他死了,活着的人便彻底安全了。老樊坦白道,苍老的眼眸流露出人到末路的无力与无畏,如此,我与他多年恩怨,也算一了百了。
逻辑是没有错,但做法是错的。罗先冷冷道,若段将军有罪,自有朝廷处置,你身为家仆却毒害主人,重罪。
两位大人老樊郑重地问他们,如今,一切可算彻底安定了?
魔物已除,天下太平。桃夭又抢在罗先前面下了保证。
那我便放心了。狴犴司名不虚传。老樊笑笑,竟老老实实跪下来,大限已到,任由你们处置。只是稚子无辜,糖儿还请你们善加照顾。
段将军缓缓走到他面前,竟也咚一声跪下来,悲伤地看着这个即将从自己生命中被剔除的老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知道这样的曲折之后,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多余。
雪越下越大,慢慢将两个人盖成了一对还勉强在呼吸的雕像。
第五十章 婴源(7)
天微明。
罗先站在一辆马车前,车上,是被他锁了双手的老樊。
可以不用锁住的,他还能在你手里跑了不成。桃夭笑他多此一举,又打量着马车,啧啧,不是说到哪儿都用跑的吗?我还以为你要背着老樊回你们狴犴司呢。
人犯必上锁铐,规矩便是规矩。雇马车也是规矩,没有背着人犯跑的道理。他面无表情道,此番公务,有你的功劳,回去当如实禀告。
别!说好了我是透明人!桃夭赶紧制止,你若真感谢我,就把对我的记忆调回到我从屋顶上掉下来之前,那便是给我最大的谢礼了!
我又没吃药,与你相遇这两日,任何细节我都不会忘记。他看着又想给自己一拳头的桃夭。
求你行不行!我只想安心当个喂马的!桃夭跺脚道,你若真把我今天的事说出去,没准哪天就传到那活阎王耳朵里,他又要怪我不干正事罚我工钱!你说,我帮了你,你却害我,这怎么讲!
罗先沉思片刻,道:你本就与狴犴司无关,你本人又坚决不想在此事中露面,那我自会酌情处理。如无必要,不向他人透露半分。
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
那你还不让佛眼把我要的吐出来!都等多久了!
稍等。
无人经过的街道上,亮起一团柔柔的白光。
隐约一声啊呸之后,青铜棍顶上白光金眼中,端地吐出一坨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桃夭赶紧双手接住,又仔细查看一番,昏迷在掌中的咸鼠还活着,就是瘦了一圈。
她松了口气。
罗先跳上马车,临走前又探出身子道:你本事不在我之下。既选择做个喂马杂役,那便在大人府中用心工作,莫给他添乱。
哈,我以为你好不容易夸我一句,没想到还是不中听的话。桃夭撇嘴,我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管好自己。
后会有期。罗先坐直身子,但旋即又转过头来,你也给大人带句话,冲宵塔一事,司府坏了规矩,狴犴司里自有评断,请他好自为之。
雪渐渐小了,地面屋顶一片银白,尚无一人经过的街道上,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特别响亮。
桃夭看着渐远的马车,嘀咕道:不是口口声声说敬重他吗,现在怎的又威胁起来了。哼。
此时,掌中有了动静。咸鼠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
咦,怎的还是你?它爬起来,看着桃夭的脸,我们不是在城门口就分开了吗?
看来是完全不记得自己被当成食物吞掉的悲惨事实。
桃夭耷拉下眼皮:你记错了吧。
咸鼠左看右看:不会啊!我们明明是在傍晚时分在城门口话别的嘛!怎到了这里?它又低头看着自己扁扁的肚子,奇怪道,而且我怎的还瘦了这么多!
知足吧你。桃夭将它弹到空中,心想也不必跟这个没用的妖怪讨个额外的感谢了,若让其他妖怪知道自己为了救一只咸鼠甘愿当别人的小跟班,委实有损颜面。
咸鼠晃晃悠悠地飞在半空,一脸茫然。
赶紧滚回你家曲复来身边儿去!今后没事莫出来闲逛,下次怕你没这么好的运气!她转身离开,背对着咸鼠挥挥手,算是真正的道别了。
永远不知真相,或许也是一种福气。
毕竟有的真相一旦揭开,那是要流血的。
她抬头看看天,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鼻尖上,她摸摸鼻子,笑笑,行进的方向却不是城门,而是刚刚才走出来的龙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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