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这件衬衫使用魔法修补了太多次，所以目前只能使用最原始最温和的手洗，以免那些用魔法遮掩的劣迹崩溃。
    几分钟后，陆续也有几个打工的侍者走进来。
    “啊，经理！”
    对方凑过头来打招呼，看见洛森手上的衬衫时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这是谁的衬衫？你来时穿的不是这件吧？”
    洛森瞥了眼锁好的储物柜，又继续搓洗自己的校服。
    “还好。”
    他玩笑道，“今天情人节，正好我有了新衬衫，就打算把这件穿旧的送给漂亮小姐姐。”
    他挺大方地承认了这是自己一直穿的衣服，对方的表情在意识到时有点尴尬——但洛森玩笑的口气让男侍者很快放松下来。
    “开什么玩笑，这件破东西哪里会有女孩子肯要。”
    男侍者锤了锤他的肩膀：“平时就算了，你今天可别故意惹你女朋友生气啊？”
    洛森：“……”
    他偏头，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自己的左耳。
    “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这种外星动物？？
    男生与男生之间的调侃是不需要仔仔细细说明白的，大家懂得都懂。
    对方读懂了布朗宁同学反问号里饱含的疑惑之情：“那个坐在角落卡座里的漂亮小姐不是你女朋友吗？她经常来光顾啊，而且每次都挑你在班的时候，非要喊你接待。”
    洛森回忆了一下角落卡座里的外星生物是谁。
    ——然后他发现今天店里的角落卡座上，只坐着一个姓斯威特的家伙。
    “……”
    那是你们眼神不好使的大老板啊，小伙子。
    老板眼神不好使就算了，怎么店员也眼神不好使呢。
    洛森·眼神不好使·布朗宁怜悯地看了一眼搭话的男侍者，便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衬衫：“没，那不是，你误会了。”
    ——说起来，不仅是店员，这家店的顾客似乎眼神也不好使，每次他来上班总有人调侃。
    ……怎么会有把他和那个疯婆子凑对的奇怪看法？想让他们在凑对过程中互相咬死吗？最近的人类都怎么了，竟然如此恶毒？
    “啊？但她经常来……”
    “特殊原因。”
    来视察店面经营情况吧。
    “可她还每次喊你……”
    “特殊原因。”
    心情不好就来找我吵架。
    “而且你每次都会……”
    “特殊原因。”
    她挑衅我当然得还击，战争之下一切平等，没有对方是异性就心慈手软的道理。
    男侍者有点懵。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看了看搓衬衫的值班经理。
    “那、那、那个……既然……我是说……经理，今天是情人节……”
    经理搓衬衫的手顿了顿。
    他也听懂了省略号里忸怩的含义——情人节，果然是个总让雄性荷尔蒙过剩，总令他的耳朵不堪受扰的节日。
    啧。
    于是洛森把被捏扁的柠檬扔进垃圾箱，用清水冲洗咖啡渍与柠檬汁：“哦哦，你想问能不能追对吧，这个不用问我，我和那家伙没什么关系，你想追就追嘛。”
    男侍者松了口气。
    接着他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谢谢经理——”
    “哎，不过你配不上她的，要配上她那种心高气傲的家伙大概要奋斗个几千年再被踩在脚下吧。”
    前辈笑嘻嘻地搓去遗留数天的咖啡渍，抬头给予这位同胞鼓励的目光：“——等你带着脑袋上的鞋印失败回来后，经理会请你吃一筐卡罗来纳死神椒，让你痛痛快快哭一通的。加油！去吧！”
    男侍者：“……”
    他哆哆嗦嗦道歉：“对不起经理，经理我就是开玩笑，经理我知道人家是你女朋友的，经理我错了。”
    洛森·笑嘻嘻·布朗宁：“？”
    怎么了？他的招牌假笑失去亲和力了吗？
    “不是，你误会了，我真……”
    “经理！经理你放过他吧！这家伙只是口花花而已！他辣椒过敏啊！”
    洛森：“……”
    “抱歉抱歉。”
    这次轮到他尴尬地挠头，露出学生气的爽朗笑容：“忘了你辣椒过敏啦，真不好意思，我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可经理，我前天才把这件事写在员工信息簿里呢。
    “玩笑玩笑，哈哈哈我知道大家在开玩笑，也真没有谋杀你的意思——不不不真没有……嗯？你们后退干嘛？”
    ——经理你明明昨天就拿到了信息簿，还在工作群里发消息保证，说自己已经倒背如流了吧。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经理。”
    经理：“……”
    他揉揉太阳穴，刚要说什么，储物柜里的手机却猛烈震动起来。
    “你好？什么？下雨？等等，不，我说过你得把摊子支在靠近……该死！我现在来！”
    【半小时后】
    且不论互联网的记忆在魔法下是否可以被修改，顺路来视察店面经营情况的斯威特大小姐，她并没有注意到，早在半小时前，一位鬼鬼祟祟的店员就直接穿常服从后门提早下班了。
    眼神不好使的大老板只是挥舞着小金勺，继续奋斗于自己面前的甜点，并时刻警惕那个混蛋店员穿着店服从后厨回来。
    放在以往，对方当然会回来，与她你来我往再次挑衅个三百回合。
    可今天……到底不同。
    薇薇安早已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因为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安安静静坐在宿敌打工地点等待宿敌有空再给他找麻烦的行为——
    哦，换句话说，她把瓜子花生与开心果都磕完了。
    难得一个人坐在这享受闲暇时光的安娜贝尔，便想找本书看，顺便温习温习功课。
    于是她又招来一位侍者，从这位结结巴巴且不断重复“卡罗来纳死神椒”的男侍者口中，勉强问出值班经理正在准备一项较为复杂的餐点，而她常看常写的那几本大笔记本在对方的储物柜里，如果她愿意等的话要等到对方将餐点准备完毕，再抽身去休息室开储物柜。
    “因为经理本人的储物柜通常都是上魔锁的。”
    安娜贝尔从这个结巴侍者口中拼出，“我们并没有私自打开他储物柜的权利，如果您需要……”
    “不用不用！”
    听到要麻烦对方抽身专门去休息室开锁，安娜贝尔连忙摆手，“我再等等，没事的！”
    ——让那个家伙在打工途中被她麻烦的话，总有种输掉战争（打架）的恼火感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小姐只好望着窗外，开始默背水星系法术的咒文变幻规律。
    只要一学习起来就不会无聊——奈何水星系法术的变幻规律有足足七千多种，不同于普通学徒们，大小姐要完整默背一遍必须借助自己精心做好的记忆导图辅助才行——换句话说，没有笔记本，她这个非天赋选手依然背不起来。
    背到一半时安娜贝尔就决定推倒重来，与其错乱回忆下半段不如精益求精；可第二遍背诵时她背到三分之一就卡住了；第三遍则继续倒退进程；第四遍则不得不借助于手指与咖啡匙……
    微微晃动着的小腿，逐渐停止了摆动。
    角落卡座里红发的小姐，雀跃的表情缓缓恢复平静。
    她缓缓默背了第五遍，在第19句猛然停滞之后，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够了。
    安娜贝尔从自己精致的手提包里拿出表链，微微滑开表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已经背诵了整整一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八点三十分。
    ……也到了结束这次的“情人节营业”交际，回到图书馆温习功课的时间了吧。
    她在包包里故意慢吞吞翻找了一会儿，最终一颗颗数出了这一餐的餐费，还没能见到从厨房里出来的值班经理。
    ……话说这个点，他应该也早下班了，正是去街区外更深的地方贩卖鲜花气球的时间吧，毕竟情人节的夜生活开始了嘛。
    那么，礼尚往来，自己这次离开也没必要打招呼了。
    ……她为什么会觉得非要打个招呼才能走啊？
    “欢迎光临~欢迎您下次再来！”
    “谢谢。”
    安娜贝尔拉开店门，丝绸鞋面上却突然溅到了一抹泥点。
    她皱起双眉，望了望拱门外——下雨了，还是挺大的雨。
    ……哼，如果她是法师的话，就不会被这低贱的天气弄脏鞋面吧。
    如果坐在温暖的室内也能不依靠法杖感知天气，如果不需要辅助用的笔记与导图也能记诵水星系的变幻公式，如果不用像个蠢蛋那样翻来覆去地重复可能是错误的记忆，如果不必和低贱劣等的普通人类一样在假期拼命赶回图书馆……
    停。
    打住。
    不许想。
    安娜贝尔提起裙角，小碎步躲到店外遮雨的台阶上，然后站在那儿翻找自己的手提包。
    她真的不喜欢下雨天，下雨天总能让她联想到很多东西，从而情绪糟糕陷入低谷……所以，就算还没掌握用法杖直接变幻出雨伞的高级变形魔法，大小姐的手提包里依旧常备着可以完全隔离雨水的魔法防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