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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声震耳欲聋,始终垂眸的李迟殷在玉阶上,长身鹤立,可抬眸时却像是在黑夜宁静的庙宇之中,小心翼翼地提灯窥视观音低垂的脸。
三年过去,少女褪去了青涩稚气,瘦白温驯的脸在暖黄色的灯笼下有动人的轮廓,像初熟的蜜桃。
她安静地垂着眼,将素白的手指伸出来,干净美好得像是画中的神女。
李迟殷有些发怔,原本没有在意的酒气在她身上细腻的淡香映衬下变得越发浓郁、不堪起来,只是一眼,便像是醉了,许是红绸的罪过,将他的耳根也映成了红色。
一时间,初雪消融,万籁俱寂。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还未给出的红包,鬼使神差地将一整叠尽数放在她白皙柔嫩的掌心。
姜锡娇眼尾弯起,艳艳地笑了:“谢谢你。”
笑里带着满足,欢喜地将红包收起来了。
李迟殷的左胸口很不安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怕藏不住声音。
季松子恨铁不成钢地“嗤”了一声,瞥了李迟殷一眼:“你不知道吗?娇娇好哄的,你给她一个就能过去了,笨!”
这下后头又要多喝酒啦!
李迟殷回神,干脆地提起一坛酒,醉眼含笑:“我多喝些补回来。”
*
姜锡娇很少穿红色的衣裳,因着总会想起三年前死掉的那一天,一把剑刺穿了她的身体,将充满苦痛的身体锁在了一身与血混在一起的喜服中。
今日气氛倒是很不错,她没见过南国这样热闹的婚礼,且是第一次做伴娘,很快就融入了氛围之中。
只是必然会遇见李迟殷,这是她早有准备然而迟迟没能准备好的事情。
当年那些自作多情,甚至后来明知他不喜,仍执拗地纠缠期盼他改变答案的尴尬场景还刻在记忆里。
幸好尘山是个断情绝爱的好去处,重逢时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窘迫难堪,她已经学会了体面。
人流游鱼一般往上涌,姜锡娇看着身后的高度,睫羽轻颤。
她身子骨不好,近来有时会两眼发黑走不稳……如此想来,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便有些怕。
眼前却是先出现了一个极高的背影。
男人身上带着酒气,举止却很知礼,只静静地站在她身前,傲骨如刀。
姜锡娇轻轻扶着围栏,原本不安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她从前总是习惯瞧他的背影,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宽肩窄腰,单薄衣料下背肌的轮廓流畅有力。
人潮拥挤,沉浸在氛围里不停地朝着阁楼里的新娘子涌去,李迟殷立在那里,并不舒服且不卫生的触碰免不了要发生,他却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直到这一层逐渐冷清,衣裳已经被挤得有些皱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跟着人流往楼上走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很熟悉的感觉,他也会很体贴地在所有人都忽视的时候保护她,然后无声地离开。
姜锡娇拿红包的力道稍稍紧了紧,压下思绪,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
喜宴间觥筹交错,新郎新娘已经入洞房去了,还未归家的寥寥几人在院子里吃起了点心。
姜锡娇褪了伴娘的衣裳,换上了寻常的衣饰,不过一件素裙,头发拿一根红绸松松地系着,带着点超尘洁净的风骨。
想到原本承诺过再也不招惹李迟殷半分,她看着小小的圆桌,决定坐在季松子与岑舒之间,这样总不会再挨着李迟殷了。
酒壶在面前,姜锡娇并不会喝酒的,还是自觉地提起酒壶给岑舒与季松子斟酒。
接下来是李严山,接下来是……
李迟殷漆黑的眸子落在她提着壶柄的素白的手,脊背不自然地挺直了一些,转了转手中的白玉杯。
四目相对,无辜的杏眸眨了眨,姜锡娇马上就放下了酒壶,自觉地拿帕子擦了擦她拿过的壶柄,还体贴地将壶柄对准了李迟殷,方便他拿。
李迟殷轻轻挑了下眉,没有伸手去拿酒壶。
姜锡娇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依赖地看了岑舒一眼。
岑舒连忙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示意李严山将酒斟上,笑骂:“怎么去南边养养,变得更懒了,倒个酒还要使唤人怎么好的啦?”
像是对她很感兴趣一般,李迟殷没被岔开话题,抿了口酒,又问:“娇娇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他很少这样叫她,姜锡娇被唤得有些心虚,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老实巴交地回道:“去年中秋的时候,宫里招御医,我觉得月钱很不错,就来了。”
去年中秋,他刚病好,便启程去了南方。
这时间着实有些巧合,很难说不是故意。
姜锡娇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好了,她答应过李迟殷不再骚扰他,于是听说他走了这才来京城,已经非常努力了。
只是从前说会去南方生活,不会再回京城,这一桩事情没有做到,有些心虚。
“也不寄信给我?”他低头笑了笑,长长的睫羽遮下来,将眸中复杂的情绪掩去了。
也有半年之久,京城之人全都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他,想来也是姜锡娇的意思。
姜锡娇双手拿着水杯,喝了一口温水,羞赧地抿了抿唇:“南方太远了,我没有很多银两寄信的。”
当初她说不通书信,也是李迟殷应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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