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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4)

      嗓音好的走青衣,扮相好的去花旦,胆小鬼手眼身形步,唱念坐打摔都不行,只有身形因为缺乏营养太瘦勉强过关,习了旦角。
    那年头学戏的小孩,天赋好的,八岁十岁都上台演过好几出了。单拜师的,超过七八年全部学成出师,转到其他戏楼子里去了。它的师弟更是领了牌子,花票拿了一把,就胆小鬼还一直留在这。
    教坊的老师拿着戒尺,每天恨铁不成钢骂它笨。让转到武生,偏偏它打也打不行,只好又回了旦角。就这样学到快十四五岁,才被勉强允许登台。
    第一次登台演出,胆小鬼彻夜难眠。
    第二天不知怎的,他一下子倒嗓了,《桑园寄子》里的戏词念错两句,底下听戏的客人们纷纷摇头,起座离开,最后竟然稀稀拉拉走了一大半,收戏的时候它老师还得上去给客人点头弯腰赔不是。
    再后来,胆小鬼就再没登过台。
    它太害怕,也太胆小了。
    一站在台上,穿着厚厚的戏服,瞅着底下乌压压的人头,声音就像被堵在嗓子里,怎么也唱不出来。
    一慌张就容易出错,一出错就再不敢上去,然后就只能在楼里干些端茶送水打杂的活。
    胆小鬼知道自己就是在这混口饭吃,要不是老师心善,估计直接将它扫地出门了。
    它举目无亲,家人把它卖到这来,又没有一门手艺,被赶出去了可不就是饿死嘛。
    然而楼里的师兄弟们都很好,经常会给它开小灶。老师虽然天天摇头叹气,但吃穿一样没少了它的,偶尔还会让它多补补身体。
    干完一天的脏活累活,胆小鬼会偷偷跑到顶楼去,穿上自己好久没穿的戏服,为自己描上红妆,上鲜红的口脂,学着老师刚教的那出戏低声来上两句。
    十六岁的时候,老师忽然语重心长地和它说。
    你也在楼里学了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说都该上台了。好好准备一下,先从不起眼的小角色演起。
    可惜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些日子日寇入侵,战火烧遍大地。
    不知道小鬼子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是他们戏楼子里有一个地/下/dang。
    于是他们带着一个连的人,手里拿着步/枪/刺刀,在开台后从大门突破,将整个戏楼团团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放过,挨个进行审问,势必要找出那个地/下/dang。
    彼时胆小鬼还在后台坐立不安。
    马上就要登台了,它还是大脑空白一片,想要默背待会的唱词,偏偏脑子里一个字也冒不出来,只好背着手走来走去。
    等它听到外头声音嘈杂,幕布后传来桌子椅子被推翻和一连串脚步斥责声后,这才意识到不对,偷偷走到缝边去看。
    它的老师就站在戏台子上,身后护着一大群学生,铿锵有力。
    国家存亡,匹夫有责!这里没有什么地/下/dang,如果你们非要找什么地/下/dang,那我就是!
    你们要是想动我班子里的人,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再后面又说了什么胆小鬼也不记得了。
    总之,一声枪响。
    雪白的戏服染成了刺眼的颜色。
    胆小鬼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是其他同僚师弟从后台冲过来,哭着说老师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拉着它死命往楼上跑。
    它说了谎,其实这些年里胆小鬼根本就没有沉睡,它一直醒着。
    刚开始变成鬼那会儿,胆小鬼内心的恐惧根本无法排解,只能日日夜夜躲在顶楼里。
    它的老师,师兄弟,朋友,包括这栋名扬北郊的楼,都消逝在了时间长河里,只有它留了下来,被永远困在这。
    刚开始会有一些顽皮的孩子来这里探险,胆小鬼和他们教上了朋友。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孩子们回去都开始高烧发热做噩梦,请了土医来才说是沾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这些孩子们就再也不来了。
    胆小鬼偶尔还会在顶楼唱戏,说来也好笑,变成鬼之后它反而突破了自己的音域限制,结果却越发坐实了这栋楼闹鬼的事情。
    它很茫然,明明它也没有伤害别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厉鬼后,就跳脱出了天地轮回,然而漫长的时间让胆小鬼这种依旧留有理智的厉鬼变得越发难熬,这才开始了沉睡,没想到醒来后发现楼被邪/教组织占领了,还有人在这里搞什么恐怖综艺。
    它一直觉得自己的新老板人特别好。
    胆小鬼已经好久好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从没有人夸过它。
    没有人说过它唱戏好听,更没有人愿意说什么聘请你成为我偶读员工这样的话,也没有人在知道它鬼后还对它这么友好。
    可是现在
    胆小鬼垂下头去。
    面前巨大的不可名状之物在吞下大半个大厅后还在持续蠕动,其上附带的粘液呈现恶心的黑红,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臃肿可憎的触手在空中挥舞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二楼的地板。
    碎裂的粉尘木屑纷纷扬扬撒了胆小鬼一身,状似嘲讽。
    伟大的神明!我们请求您的垂怜!
    外边的教徒们看着突破了天花板的触手,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呼唤肿胀之女的大名,神情狂热。
    胆小鬼动了。
    它颤抖着迈出了第一步。
    滋啦啦滋啦啦......
    细碎的火星子伴随着它的脚步明明灭灭,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碳印。
    第二步。
    明亮的金红色火焰猛然腾空而起。
    火明明是至阳之物,是鬼怪最害怕的东西之一。可不知为何,这簇火焰却从这位戏鬼的莲鞋下蔓延而生,幽然摇曳,熊熊燃烧。
    胆小鬼真的很胆小。
    它不敢上台,不敢唱戏,就连当初看到老师中弹身死,它也没敢像其他楼里的前辈那样,口中高喊着国家兴亡,宁死不屈,就着戏服扑到老师的尸体上,英勇就义。
    它被比自己年轻却前途无量的师弟拉着,一直跑,一直跑,跑过了老师前辈们为它争取的时间。
    然而日本鬼子还在杀人。
    他们守在楼外,出来一个杀一个,用刺刀剖开小腹,从里面挑出血肉淋漓的小肠,互相嬉笑着比划谁切得最长。
    师弟拉着它冲到顶楼,把门反锁,用床上的被子给它缠了整整齐齐一圈,叫它抓着被子往窗子上爬下去。
    现在不是胆小的时候,你抓着被子下去,我会拉住你的师兄。
    那你呢?
    胆小鬼的话还没问出口,大门就被一脚踢开。乱弹如同不要钱一样扫射,在师弟灰色的短褂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师弟脸上的表情停滞在了当场。
    他的脊背微微朝前弯曲,口齿淹出鲜血:快......走......
    胆小鬼睁大了眼睛,全身像是被灌了铅。
    再低头,它的头便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第三步。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凄厉幽婉的声音在火焰中燃烧,越演越烈。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挂着旭日旗的寇贼将它的头在地上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得意洋洋地说这东亚病夫的脖子就是纤细,一砍刀下去就断了。
    那颗滚到地上的头猛然睁开了眼睛。
    瞥见这一幕的小日本顿时像脖子被掐住,再也说不出话,脸上露出扭曲丑陋且惊慌失措的神情,吓得屁滚尿流。
    断了头的戏子鬼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火焰在它的周身升腾,再升腾,从幽蓝鬼火变成金红,就像这片土地永远无法湮灭的希望。
    永远燃不尽的大火封死了一整栋楼。
    当初宗祈问它为什么会变成厉鬼,胆小鬼没敢说。
    因为它真的杀了很多人。
    但它手上沾染的那些杀孽,没有一条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戏词还是出自《桃花扇》
    继续求营养液_(:з」)_
    第51章 、51
    火焰在持续升腾。
    掀起的边角将整栋古楼笼罩在一片熊熊金红之中。
    冰冷带着腥味的空气变得焦灼扭曲, 极致滚烫的火焰将被血液浸透的木板烧干,冒出缕缕黑烟,席卷了整座大厅。
    胆小鬼掩盖在厚重戏服内脖子中央的红痕逐渐浮现出来, 火烧火燎那样痛。
    它死的时候被日本人一刀砍断脖子, 还没反应过来痛就滚到地上了。反倒是等到变成厉鬼,头和脖子接上那个刹那,领略到了什么叫做钻心的痛。
    厉鬼都是从疼痛, 血,和怨气里诞生的。但凡是厉鬼,就没有在变鬼过程中不痛的。正因为它们承受的痛楚千倍百倍,怨气深厚到跳脱轮回,这才足以向天道宣告不公。
    胆小鬼不仅胆小, 它还怕痛。
    但再痛, 它火焰的颜色都不曾消减半分,反而随着风刮起的力度越烧越烈,像是要重复几十年前那场大火,把所有愤怒不干宣泄。
    邪神并不畏惧火焰, 外面的邪/教徒看到陡然燃烧的大楼, 眼里的狂热反倒更甚,高声呼唤邪神的大名。
    胆小鬼一边烧, 一边哭得眼睛都红了。
    它感觉自己眼睛雾蒙蒙的,淌下来一串一串粘稠的血泪, 将脸上这片仔仔细细描绘的妆容冲出毛骨悚然的血痕。
    戏服周身燃起火焰, 黑色的发尾在空中飘荡,被掀起的热浪冲到空中。
    报仇!要给他们报仇!
    这些泯灭人性的邪/教徒给胆小鬼造成的印象太差,唤起了它那些久远的回忆。
    胆小鬼拽紧手里的旧印,闭上眼睛。
    像宗祈说的那样, 它根本就不会操纵鬼气,只是依靠着本能调动那些火焰聚集在自己周身,把自己围成一颗发亮的火球,直直冲向那团巨大的不可名状之物。
    当初它就是这么烧死日本人的,自己先堕鬼,烧着自己,也烧死了别人。
    这么做会损伤到厉鬼的魂体。胆小鬼烧了那么一场后,它又不愿意谋害别人,所以休养了几十年才缓过神来。
    然而这团触手实在是对胆小鬼手上那个旧印恶心至极,它往前一点,触手就往后退一点,像绕圈圈一样,死活不靠近半分,场面一度变得滑稽起来。
    等宗祈和荒木从邪神肚子里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黑发青年摸了摸脑袋,打了个招呼:......嗨?
    正在和触手玩躲猫猫,并且坚持要把手里的旧印糊到对方触手上的胆小鬼愣愣地回头,在看到完好无损的宗祈和安娜后顿了一瞬间。
    然后,它汪地一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一起流,声音震天动地。
    老板!你没死!呜呜呜呜呜!
    宗祈:......
    他默默地后退一步,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这么一打岔,拍摄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宗祈身负导演豁免权,自然是没事的,安娜和荒木更不用提。所以刚才他们只是被面前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邪神扔进了内部,遭受了一通精神污染后就被放了出来。
    与此同时,宗祈也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一条重要信息。
    面前召唤出来的这个肿胀之女并非胀妇会真正崇拜的那位肿胀之女。
    或许这么说不太严谨,但面前这个拥有无数只臃肿触手的不明生物,似乎仅仅只是肿胀之女的不完整体。系统解释说是因为召唤仪式被不知名的存在动了手脚,这才导致现如今这个状态。不然按照真实肿胀之女的权能,在降临的一瞬间方圆几里所有的东西可能就会化为齑粉。
    当然,最重要的是系统解释说这部电影仅仅只是一块敲门砖。
    以这部电影为起点,接下来整个演员系统都会上架一系列以克系题材为背景的恐怖惊悚片,未来还将组建一个克系宇宙。
    它顺便还提了一下,这个肿胀之女仅仅只是一位大名鼎鼎邪神的分/身,也是本部电影里真正隐藏在背后的大boss。到时候这一段场外镜头也会加入电影剪辑的流程,让剧情更加完整。
    懂了,毕竟是一个宇宙的第一部电影,所以不会将邪神战力值搞得太高,不然还要不要打了。
    宗祈惊呆了。
    他又问系统那是不是这部电影上架后,现实世界中也会出现克系生物。
    【这些都是本就存在的东西】
    系统依旧用它没有感情的冰冷语调回答。
    它纡尊降贵为导演仔细解说了一下。
    具体会不会,能不能出现在现实中,还得看最后每部电影的走向。
    例如荒村惊魂的结尾,荒木从沉眠中苏醒,那么它就苏醒了。
    如果荒村惊魂的结尾荒木没有因为宗祈的骚操作意外苏醒,那即便电影上映,荒村出现在现实,未来荒木也只会继续沉眠下去。
    宗祈懂了系统的意思,于是他在这团黑糊糊的触手嘴里一顿拳打脚踢,这才被扔了出来。
    扔出来后正好撞见胆小鬼现场狂暴的样子,一时半会还没敢认。
    胆小鬼,把你手上那个东西给我!
    黑发青年提高声音喊道,声音在火焰中有些失真。
    更高处,没能找到那个Npc踪影的郁尘雪面色不虞。远远地,他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拧眉。
    乌鸦则在他背后,不知道作何感想。
    在这部大电影拍摄里,乌鸦不仅遇到了衔尾蛇高层,现在还遇到了自己的直属上司,最后还被导演Q威逼利诱,沦落为食物链最底层,说一声弟弟绝不为过。
    宗祈和安娜出来后,刚刚还气势汹汹,身体还有点变淡的胆小鬼一下子就回到了原点,它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周围的火焰,听到声音迅速朝宗祈那边跑过去......然后在原地来了一个平地摔。
    胆小鬼:......嘤。
    宗祈扶额:是我太高估你了。
    黑发青年朝它招了招手,示意直接扔过来就行。
    旧印在空中划过一个低低的抛物线,从胆小鬼转移到了宗祈身上。
    在那一团团触手朝着失去旧印的胆小鬼涌去时,宗祈手里抓着旧印,一个箭步上前,朝着触手底部重拳出击。
    外国邪神滚出拆那!
    与此同时,正在外面主持召唤仪式的大祭司猛然顿住。
    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手里的折扇向旁边微微倾斜,遮住扭曲又饶有兴味的神情。
    霎时间,有臃肿的触手在折扇背后成型,比之古楼里的虚影更甚。有趴在地上的邪/教徒正好抬头看了一眼,便是双目流血,精神涣散,直接被那突如其来的冲力扫空神经,当场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