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大昌
清除祭坛的工作很顺利,正如祁震当初料想的一般,五老院的势力并没有真的可以如乌云一般笼罩住整个火纹国都,那看似减员简政的处理方式,单纯只是五老院不希望自己的本来面目会暴露在外。
将十几个明王咒鼎全部收走之后,祁震便回转火纹城邦之中,一如最初入城那样隐匿行迹神气,没有让乌戈留意。
祁震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让乌戈感觉到负累或者监督,这也是祁震第一次有了收徒传法的念头,而在祁震看来,不管仙道还是武道,最重要的是在于传法师长不在近旁,而自己也一样能够坚定意念、不受外界纷扰所动。
如果是在中州仙道之中,祁震这样的做法就略显严苛了。虽然说慎独是一种修炼中必不可少的资质,但有些人的天性就是习惯了散漫,强行责令静心修炼,恐怕也无益于其人成就,所以仙道传承一向以自然为本,善修者自得传授,而且很多时候师长的点拨传授实在言行举止的无意中,并不刻意,但这也需要传法之人因材施教。
这个世上并非人人如祁震这样有着离奇惊心的经历,得到霸仙老人的传承更是数千年仅此一例,像溯光真人彻底将祁震放之于浩土,任由祁震自己勇猛精进,这其实也需要相当大的魄力。
然而不可否认,祁震自己能得这般成就,很大程度也是有玄天宗在背后默默支持,数次生死关头,若无玄天宗出手,祁震恐怕真的要身死道消。
有了过往这些经历,祁震对乌戈的培养自然也选择了近乎放任自流的态度,这内中也有祁震试探乌戈真正心意的想法。
在祁震清除完所有祭坛、暗中回到火纹城邦三个月后,五老院开始对火纹城邦几处地方进行肃清。
由于留在五老院中只是祁震的凝躯化影,真到了处理政务恐怕会露出破绽,所以乌戈在一番整理之后,成为了外界与五老院联系的唯一渠道,俨然成为了火纹城邦的政治新星。
或许是有凝躯化影的存在,乌戈一开始还不是太主动处理秽天教传承的问题,而是将五老院过去一些暗中谋划给一一废除,其中将城邦内外贫民送到五老院的安排就彻底取消,反正如今五老院内也没有几个人。
至于窃取人心愿力而设立的秽气天罩,经过乌戈的一番努力之后,也在不惊动城邦居民的情况下暗中消失。
这个举动倒是让祁震多了一件打发时间的事情,就是好好研究那个神奇古怪的火盆。
中心广场附近有的是建筑物,祁震花钱租下一栋小楼,平日里就住在广场附近,神识小心仔细地关注着火盆,留意其任何微妙的波动。
当祁震回到火纹城邦后的半年,乌戈将一部分五老院隐藏在火纹城邦内中的传人抓捕而出,并且在城郊发生了一场斗法,将其全部击杀。与此同时,祁震对火盆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与祁震当初判断相近,这个火盆并不是先天至宝的类别,其与天地灵气的交互几乎没有,只是在火焰燃烧之时保留着一丝奇异的特质,而且刀砍斧剁没有任何影响。
祁震遍寻城邦中的典籍和传说,追溯到最早,这个火盆起码在西野之域中出现了八百多年,再往前就是语焉不详的神话和寓言了。
不得不说,这个火盆如果是在中州仙道,恐怕又会沦为天元峰上供奉收藏的那一块灵质铁般,没有任何大用。
祁震曾经试过在深夜时分,以元神法力精粹心念真火,竟然连火盆一丝一毫都没能改变,凭自己这身修为都无法动摇的事物,只能是天地造化奇绝,但是又归于死寂的存在。
和那些能够极大承受仙道修士心念真火的各式天材地宝不同,火盆本身在神识中没有丝毫改变,即便是用来磨练真火还是印证修为深浅,火盆本身都没法给修士一个准确的考量,这么奇妙的事物,在仙道之中的价值恐怕还不如一块石头。
但是祁震并不是完全绝望地看待这个火盆,虽然说自己如今修为都无法影响火盆半分,然而元神入定推演,祁震能够揣摸出一两分玄妙所在。
碰巧的是,如果说先天至宝的出现,正如仙道修士有炼神境修为,那么这个古怪的火盆、以及灵质铁,就有点像武道修为中的藏劲不漏之身。
然而天地自然造化成就,不是说凭借多么强大的法力就可以破坏动摇的。
上古寓言中,曾经有商贾卖矛盾之说,就是指能够刺穿世界上所有盾牌的长矛、和能够抵御所有攻击的盾牌,这两者自相抵触不容,乃谓“矛盾”。
可是在仙道修炼之中,尤其是火盆和灵质铁这样的存在,就是矛盾的双方并存——
首先要确立一点,在无人干涉和主导的前提下,无论是金刀劈道还是火盆本身,都是与世间万物无所差别的,然而当人力干涉其中之时,矛盾自然就会出现。
要怎么样才能够做到,既能够穿透天地造化般的坚硬、同时又能够抵挡住天地造化般的锋利?
当祁震手握金刀劈道施展虚空定力的时候,刀刃和火盆接触,就产生了一个诡异的现象——矛盾并存。
整个过程只维持了不到一瞬,混沌的波动让祁震立刻撤回所有的力量,远避三分,经过那番试探,祁震立刻明白,那的确不是自己如今能够触及的境地。
刀刃与火盆接触的刹那,祁震感觉到了,在那交汇的细微空间中,有一样事物发生了错乱和扭曲,那就是时间。
以祁震的修为境界看来,想要在空间中达到“能够刺穿世界上所有盾牌的长矛、和能够抵御所有攻击的盾牌”,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用虚空定力分隔成两个空间,那也并不能做到。
但如果是在不同的时间之中呢?一根能够刺穿世上所有盾牌的长矛、和能够抵御所有攻击的盾牌,在彼此不同的时空中发生,而在祁震看来,这就是“矛盾同时”。
这就好像在说,一个人死了、但是同时他又活着,死就是死、活着就是活着,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并存,但却可以在不同时间的“河流”中有着各自的演化,而彼此看来,死亡和生存就是在同时发生。
这就是祁震所能够理解的极限,虽然晦涩莫名,但有一点是祁震把握住了,那就是这样情况发生的前提,是依凭虚空定力,交汇两种兼备着天地造化而成的事物。
祁震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在远古之时,建木云松与四方异兽觉得他们迟迟无法迈出的那一步,必定是超脱生死。
以如今仙道境界次第来看,建木云松等先行者,终其一生直至殒灭之前,都只有炼神境的修为,只不过他们有着数千年庞大的积累,异术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笼罩住几乎整个浩土。
这或许让后人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但从境界而言,如今的祁震已经不下于当时的建木云松,甚至在中州之上,祁震敢断定,至少还有三五人也是有着这般境界。所以仙道之中所谓崇古,那也是有角度的判断。
根据祁震之前的参悟,想要真正超脱生死,是要将自己所处的景况,放置于不同的时间之中,生与死分置开来,当一个人既是生存着、同时又处于死亡之中,那么也是没有死亡、但也不曾活过,这着实是超脱生死。
祁震有些明白,为何数千年以来,能够突破炼虚境的人少之又少了。
三圣境界超然,尚且不论,霸仙老人能够达到如此境界,祁震也尚有未知角落。剩下的两个典型例子,就是天魔不灭灾星、与青岚宗双子祖师。
天魔本身很难说是一种具体的生命,如果说一个人用泥巴捏出一个人来,不仅惟妙惟肖,甚至连身体最细微的角落都还原一般,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精芒微尘都如现实那样,这样的一个泥人,到底是死是活?
天魔的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存在,如果是层次较低的赤目魔、百足魔自然只是如死物一般的存在,那么黑将魔中就有一些游走的生死之间的怪异。所以当不灭灾星迈入仙道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其印证炼虚境并不奇怪,因为这是其原初躯体的特征。
至于青岚宗两位祖师,或许就是因为双胞胎共修《双生心轮》,将生死界限分置于彼此,然而劫数也在此刻展现,一突破炼虚境,立刻承受死亡的一方也波及另外一人。但是祁震能够肯定,两位祖师肯定是在最后一瞬的清明中,知道该如何重新避免劫数,那就是两人的元神混而为一,由单独一人修炼《双生心轮》。
这或许是《双生心轮》的缺陷所在,只要是以双胞胎共修此法,恐怕在有机缘突破炼虚境的当口,就是劫难临头的时机,只可惜这个重要的关窍,双子祖师劫后临终没来得及告知门人弟子,只能经由一千多年的经营和牺牲之后,青岚宗估计才明白过来,所以才能够如此准确地找到祁雨。
至于到底是华真弦能够凭借自己一样的《双生心轮》根基,将祖师元神从轮转中引导而成自己女儿,还是真的如此机缘巧合偏偏生了个祖师转世,祁震这就不得而知了,这样的事情,估计会成为青岚宗未来彻底湮灭的过往。
那么问题来了,当今之世,除了祁震,玄天宗掌门流光真人、光明道掌门擎灯、万宝阁长老玉心逢、青岚宗祁雨都是有资格问鼎炼虚境的高人,再往后百年,溯光真人、苍云剑宗何茗也或许有此机缘,这些人又会是以怎样的领悟来突破炼虚境呢?
细心回头对比,六千年前建木云松所期盼的人道大昌之世,会不会就是这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