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没心肝
三月之期很快过去,到了守玉该回玉修山的日子。
守玉懒懒瘫着,任明恩给她擦洗打扮,忽的道:“镯子跟铃铛都别戴了,若是熙来,他见了也是要撸下去的,再给砸了可惜。”
明恩正托着她脚踝,闻言手里紧了紧,把个银铃铛也给捏扁,在守玉发觉前,又给团成圆的,给她往衣襟内收好。
守玉哪里注意得到他这些小动作,终于可以回玉修山去,整个人都松弛,唯一担心的不过是身上这套衣裳是明恩改了套他从前的旧衣,一眼就能瞧出来是银剑山的弟子服,若是其他师兄还可混过,熙来见了怕是又要冷脸。
对了,还有那木簪子,她忙抬手往头上摸去,好生插在发髻里,便呼的声松了口气。
“你那师兄也不知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值得你这般小心?”明恩给她穿好袜,还将她两个脚腕子拢在手里,面上浮着个浅笑。
守玉不用起身,也知道他眼里含着凉意,心里默道,听得进人话的当然值得这小心思,谁都跟你似的,折腾人不够,硬得不行软的更不行,有心也不知从哪里下手?
最后一日了,守玉不跟他一般见识,也不催着走,任他慢吞吞动作,想想两个人在床上也不知到纠缠了多少回,越放不下越折腾,守玉都怕他想不开走火入魔,像那北山夜族的魔障,那时节怕是更难缠。
“我对你不也是加着小心,你要怎么着没答应你?”守玉娇笑。
明恩放下她脚腕,欺身压过去,把玩着她耳垂,“要不再给你灌一回怎么样呢,夹着我的东西回去,他们怕也管不了你穿什么戴什么了。”
守玉浓长黑睫闪了下,歪过头去躲开他炽烈的眼神,很快想开,脸上便没了惧色,隐隐还有些期待,“也好,我却是省事儿了。”
真带着外头男人的阳精回去,哪个师兄那里也是说不过去的,倒省得费口舌了,这人起了兴就劝不回去,不如由他,最多不过师兄们一起来,又不是头回,哭是要哭的,却不会是吓出来的。
没下山一趟真是比不出来师兄们的好处。
她答应了,伸长胳膊去勾他脖颈,明恩却没了动作,这几日养出了她些许精气神,眼中光彩真切许多,不再像是有两簇火熬着她的命,躺着不动也那么艰难勉强,哪儿像今日的活泛,却可能是因着将要回她师门去,才这般欣喜。
“起身吧,不是早就盼着么?”明恩捞起她,给穿了鞋,又给整整压歪了的衣襟。
来接她的人是个极瘦的年轻男修,肤极白,面貌妍丽冶艳,举止有礼,有问有答,在外头行为处事很有章法,丝毫不显常有的疏离。
明恩送守玉过来时,他正与师父谈棋。
“阿游。”守玉连蹦带跳扑过去,“是你来就太好了。”
“掌门见笑了。”阿游将她揽进怀里,往身后一掖,冲明启然深施一礼,“守玉叨扰多时,在下这就将她带回去了。”
明启然与他正谈得投机,颇有不舍,“不再住几天。”
“掌门客气了。”阿游婉拒,回身牵住她,粲然一笑,弯弯桃花眼暖意溶溶。
摁着守玉又行了回礼,便带着她离去。
守玉笑靥如花, 手脚并用攀上他背, “阿游,我腿软,你背着我。”
他道:“好,抓稳了。”,疾行咒催动如风,转瞬就不见了两人踪影。
他们走后,明恩独自立于山门前,身影寥落。
“明恩,心魔已消,你该去了。”明启然搭着他肩,这时口吻亲昵,虽是真心贺他,难免表情促狭,不似师徒,像是多年老友。
“她还会记得我么?”
“要不我在你心上插把刀再拔出来试试?”明启然摸摸下巴,真似在思虑,“她被捅了两回,你这个分身可受得住两回?”
明恩白他一眼,“你的命劫将至,可有应对之策?”
明启然不屑一笑,“大不了从头再来,你看那小女子不是来得很好?”他口中啧啧感叹道:“玉修山的老不死收徒可不似我,路边没人要的都捡回去,只除了今日这个,其余几个的品貌修为,都不在其下,我看你往后还有什么想头便是难咯。”
“走了,别大意啊。”明恩将天怒负于身后,深深看他一眼,大步而去。
明启然故意拉长了声音唱道:“恭送照临太子。”
明恩踉跄两下,嘴里低低咒了句什么“老死不死嘴”,脚下便生出一阵旋风,眨眼没了影儿。
“师哥心魔已除,为何师父不见喜色?”明平安顿完毕门中事,以为可以赶得及送师哥一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明启然苦笑道:“魔有千念,一念灭一念生,离那夜族化身入山尚有时日,谁知这期间他还会不会生出执念呢?”
“这还不简单,那魔物也是个痴的,往后有异动大概跟那小女子脱不了干系,咱们别再跟她有牵扯,火也烧不到身上来。”,明平不以为然,想起那鲜嫩的小美人,残存的绮念已经燃不起腹下之火,若不是得不到,明恩也不必做那许多可憎嘴脸,生怕他们分走了与她屈指可数的相处时日。
明平想得开,满汉全席吃一回一辈子也尽够了,天大地大,谁能一心只在一件事上呢?
“你还真是无毒不丈夫。”明启然笑道。
“师父教得好。”
“捡到你时就有这么大个子,我可不冒领他人功劳,要折福的。”,明启然连连摆手,“你看这事儿如此清楚,怎么自己身上就堪不透?”
“弟子愚钝。”
“最不愚不钝的就是你,此剑原名银杀,丢了鞘后我给它改名止戈,你不是拿不起它,你是放不下过往。”
“父母之仇不是我报的,重创门派我也未出力,我没脸拿剑。”明平攥紧拳头,惯常现人的懒散混不吝大多承自这位师父的音容笑貌,他偶尔会想,若父母还在,会教养出怎样的自己,银杀门又会否是今日这般光景。
他听见面前男人问他的话,一如多年前他卧床养伤,灵根尽毁,经脉寸断,那时他觉得生死无谓,明启然举剑于目平处,缓声问道: “银杀门的宗旨为何?”
与当年一模一样。
他答:“俯仰无愧,持心守正。”
明启然横剑在手,声音不大却如有千钧之力,“明平,接剑。”
明平骤然暴起,无鞘止戈洞穿明启然胸膛,他眉目狠厉,眼角却有大颗泪滴落,衬着他满眼红丝,如同泣血,“为何不躲?”
“你不出剑我便不必躲,这一招必杀,我也不必躲,不过是命定劫数,你也不过做了分内之事。”银剑洞穿的胸膛并无鲜血流出,只有丰沛的白气晨雾似的弥漫开来,他身内藏着一个纯白的秘密,此刻被剖开在日头底下,就是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朗朗乾坤,哪里来的许多妖兽呢?
三百年前,太子照临被禁锢了一身神力,贬下凡间,小儿虽生在天界,却是父神飞升之前遭劫数波及,未出世随母而逝的死胎,流落在冥界千年,入不得轮回,长不足成人,懵懂间于忘川黄泉见多了恶鬼孤魂,千年后才被父神接回天界。
他未有经历,先生了满心杂念忧愤,异常叛逆,搅扰得天界不得安宁,父神有言,东荒有铁树,最高枝勾住月亮不落北海,为阻挡天地通路所生,何日砍倒铁树,何日重归天界。
照临砍树三十载,铁树不倒,而他叛逆不减,更有满身戾气日渐深重。
太子座下有一白衣尊者,凡间名为明启然,自照临在冥界时便常伴左右,后修道有成,白日飞升,与他在天界重聚。
不忍照临囿于执念,便诱灵蛇近身,欲以其心头血助太子早回天界,却触动照临情根,生出心魔来。
刚生出人心的灵蛇白蕖,无法理解人心里的谋算杂念,向往成人时的欢欣雀跃化成胸腔里的苦刺,煎熬着她的魂,白蕖不堪忍受,又疏解无门,恍惚中生捏碎了自己的心,重创之下魂魄飘散不知所踪。
照临入魔,挥剑砍倒铁树,杀上天界。
月亮落进北海,照亮海底鲛人居所,鱼尾人身的貌美男女围着月亮歌唱,这一夜出海的人,看清暗黑深海里潜藏的秘密,鲛人带领船只在被冷光照彻通明,航路也全线抹灭的北海找到出路,挥手送他们回到陆地,再一猛子扎回自己海底的家。
天上尽是红云,照临手持天怒,已杀上三十三重天。
他剑指父神,周身煞气不散,“你将她还回来。”
“她本在任意处,牵扯上了你,就哪处都回不去。” 父神早知天地有此一难,大限将至,面上哀切悲悯,此刻当真像个寻常慈父。
照临神魂不稳,执着道:“你将她还来。”
“丢了人的是你自己,要讨也是问你自己讨。”父神身体渐渐消散成飞灰,最后时刻的目光流连停驻在他身上。
“我何处去寻她?”
“是我错了,不该将你从冥界接出来,你闯下大祸,去守黄泉吧,何时亡于你剑下的魂魄托生完毕,何时回来,看千千万孤魂野鬼,可有你要寻的那个人。”
父神长叹,一身神力归寂天地,最后一息镇压照临心魔于银剑山下深谷之中,日久天长,魔气逸散,生出许多妖兽作怪。
明启然插手照临罪劫,着其剔去仙骨,重入轮回,再受八十一劫难,方可位列仙班。
月亮穿过海底,再次回到天上,新一天到来,人们照样扬帆出海,鲛人未褪去鱼鳞尾就被拖到沙里,尽管他们与凡人说一样的话,哭声一样凄厉,还是被开膛剖腹,杀身取魂。
“阿游,你怎么了?”守玉不安地攥住他,“我自己来,很快的。”
游师兄一言不发,解着她衣裳,抚琴捻子捉笛提笔的一双巧手,却三番五次给守玉衣带绊住。
“啊……这不是玉修山。”直到自己一条腿被他捞起,干涩的腿心被他硬长的阳物顶入,守玉呀呀叫出声,仍旧不敢阻拦他。
“玉儿真是被山下的男人们勾坏了呢,从前早湿透了,哪像现在这般干巴巴不要我进去?”阿游垂着眼,自下而上瞟着她。
“我没不让你弄,可是你一笑,我就想不了别的,一心想的只有天底下最漂亮的游师兄心里难受时才会这般笑呀,就顾不上要软些,要湿些,其实只要我软些湿些,阿游就能舒坦些,是不是?”
阿游不再往里头硬挤,笑容没了,皱起眉头,眼神却温和了不少,“这话都是谁教你的?”
“自己想的不行么?”守玉扭腰,够着去亲他眼角。
他勾起她另条腿,将整个人都抱在身上,“叫我看看,还会什么?”
……
明恩已到冥界幽冥宫门口,默等片刻,听见里头传声,唤他进去。
“你带了什么回来?”
明恩抿唇,自怀中掏出一粉一白两件肚兜,捉仙链自他背后升起,化作魂石一枚,裹着两件香软的女子肚兜,朝高台之上的骷髅宝座飞去。
慵懒端坐在上的男人,有着同明恩一样的脸,那便是太子照临的真身,三百年来真身未离幽冥宫半步,掌各路魂魄轮回,这时他分散成十二道身影,围绕在那块魂石周围,连明恩也不过是他分身之一,死寂三百年的幽冥宫,叽叽喳喳,响的全是他一个人的声音。
“你如何确信那就是她?”
“她对夜舒说她不叫阿蕖的时候。”
“嗯,脸面只有几分像了,身上嘛,这里胖些,这里瘦些,长进不少,三百年了,只你带回了好消息。”
“气味儿还是没改,有点儿小性子使起来跟原来大差不差。”
“青雀池的仙子多,没一个比她好看。”
“说的对,不过她这世为人,恐再无真心。”明恩插话道。
“……没真心,这不是好事儿么?”
明恩交还天怒,“心魔已消,你打算一直在冥界,不回天上去了?”
“心魔消了,怨气没消,回天上去,再来一回大闹天宫么,我没老子了。”
“闹不动了。”
“闹不动了。”
……
十多层自嘲苦笑声重叠在一处,偌大的幽冥宫,冰冷的骷髅宝座上,昔日父神之子,太子照临痴痴把玩两件女子贴身小衣。
是神是魔是人,我都做了个遍,总算寻回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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