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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路教授带着梁苏早到了半小时,宽敞的法庭内空无一人。锃亮鲜红的国徽高悬在审判席的头顶, 在一室暗色家具中愈发显得庄严肃穆。正对着法官的是被告席,不设座位, 只能站立着参加庭审。公诉人和辩护人分别坐在法官的左右两侧,预示着审判工作的公平和公正。
路教授带着梁苏在座位上整理起材料来。这时候两名公诉人已经到场,年轻些的看模样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小帅哥,年长些的有快四十岁,都穿着类似军装的制服。年轻的公诉人可能没见过漂亮清纯的女大学生坐在辩护席上,好奇的打量了一会儿。带他的那个察觉到下属的不妥帖,重重咳嗽了几声,吓得他赶紧收回目光,板起面孔僵硬的坐在公诉席上。
接着一群当事人家属走了进来,三三两两的坐在了旁听席上。为首的看年纪应当是被害人的遗孀,半尺来长的花白头发胡乱束在脑后,身上皱巴巴灰扑扑的外套几乎看不出颜色来。她眼圈发红,神情漠然,看上去像一尊泥塑木偶。只有黑纱缠绕在右臂之上,随着她的肢体轻微拂动着,能证明主人姑且一息尚存。剩下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怒目圆睁着,见被告人陈飞飞还没有到场,便把凶神恶煞的目光投向辩护席。梁苏当即低下头,装着翻阅案卷用纸张挡住了脸。倒是路教授索性面带微笑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副你奈我何的怡然表情。
审判长是个国字脸的中年女士,皮肤白皙,目光坚毅,看上去是个嫉恶如仇的主儿。一男一女两名年轻审判员紧随其后,表情有些紧张。等大家纷纷坐定,墙边锁着的偏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两面带着白手套的魁梧法警拖着被告人陈飞飞进了场,陈飞飞的头发比之前看到的略长了些,薄薄一层青黑色蓬乱的盖在脑袋上,脚下沉重的铁链叮当作响。
趁审判长宣读开庭规定间隙,路教授飞快的写了个小纸条放在桌面上。
“你负责常规辩护人发言部分,可以吗?”
梁苏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她努力的深呼吸了几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审判长精炼的发言之后公诉人开始了冗长的起诉书宣读。
年长的公诉人长篇大论控诉了陈飞飞杀害老板高昌明的经过,以及相关定案依据和公安机关工作成果。陈飞飞没精打采的垂着脑袋,仿佛这些乏味的措辞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子。梁苏一门心思专注在待会的辩护人发言上,薄薄几张稿纸颠三倒四读了四五遍。只有路教授握着支蓝色圆珠笔,在厚厚的稿纸上记录着关键要点。
公诉人话音刚落,旁听席上便响起一阵骚动。妇人的呜咽声夹杂其间,紧接着冒出一个雄浑的男声,大喝一句:杀人偿命!周围的法警极有经验,连忙从四面八方朝旁听席包抄过去。女审判长忍不住敲响法槌维持秩序,实木撞击的声音洪亮而清脆,顿时响彻法庭。
被告人陈飞飞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般笨拙的扭了扭手腕。两个看守他的法警顿时神色紧张起来,生怕小伙子会突然挣开脚镣扑向公诉人。没想到一向寡言腼腆的陈飞飞居然咧开嘴诡异的笑了下,被梁苏恰好看到,顿时感倒脊背发凉。
接下来进入了证据调查环节,这个环节是由法官主持针对各方证据进行质证。年轻的公诉人显然没把辩护席上一老一小放在眼里。梁苏冷眼瞧着他的表演似乎把法庭当作个人演出的舞台。各种证据一一排出,只凭公诉人的态度来看,似乎不用法庭合议,被告人板上钉钉该判死刑的。
“我有问题想问。”路教授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扶了扶领带,气沉丹田:“为什么陈飞飞一个瘦小的男孩,素来遵纪守法,却要和自己的老板发生冲突,就算心生不满,大可以言语争辩甚至发生抓扯或者干脆一走了之,毫无征兆的走到杀人这一步,有点难以置信。”
年轻的公诉人帅哥扬了扬手中的照片:“这些还不够辩护人相信吗?”
梁苏灵机一动,翩然走下辩护席,来到公诉席,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照片,又回到自己的位置,递给了路教授。对于这些照片他俩早在阅卷时看的滚瓜烂熟,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梁苏强忍笑意,心想这次既然公诉人想尽情表演,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
“这把刀有点意思。”路教授对审判席微微颔首,“仅凭公诉人提供的照片,我认为这把刀使用时间不长。可据在饭店工作的其他伙计证明,明明这把砍刀是被害人使用过十几年的,刀刃非常钝,使用起来也很费力气。所以他们只要有选择,就会避免用这把刀。被告人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男性,在饭店工作了不短的时间,我认为他即使动了杀心,也会用其他的刀。被害人比被告人强壮许多,如果武器不能一击致命,被对方夺取的话死亡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
女审判长点点头,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奋笔疾书的书记员,着重提醒要记录在册。
“而且,这把刀并不罕见。这些年相同规格的刀具厂家一直没有停产,如果被有心人偷梁换柱的话也很容易做到。”路教授乘胜追击道。
“可是,我在这里需要提醒辩护人一点。”年长些的公诉人按着伙伴坐下,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刀身上血液的血型与被害人血性一致。就算所谓的有心人特意调换过刀具,他的动机如何解释?还有,被害人指甲里有被告人的皮肤组织,这点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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