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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衡阳飞雁无头

      衡阳,此地处在荆南名山衡山之南,南方为山之阳面,因而得名。
    每到冬季,北方的大雁因惧怕塞外凛冽的寒风,便成群结队向温暖的南方,其实就是南疆迁徙。它们飞越千山万水,会暂时这个气候温和,风景秀丽之地,安营扎寨、停歇栖息。因此这衡阳也被称为雁城。
    也因此,衡山上有一座山峰名为回雁峰,每年秋天大雁经常聚集在回雁峰下滩岸之上,这处胜景就是众人口中的“平沙落雁”。
    这座衡山在倾天之役之前也是人类修士口中的洞天福地之一,号位朱陵洞天。可是这处宝地在当年那场绵延数百年的战争当中屡遭战火荼毒,甚至山势地形都发生了剧烈改变,再也不是那种自然形成的灵气汇聚之所。
    所以里面的仙师和修士死的死,走的走,到大战结束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星散一空。
    虽则如此,衡山整体上的山川走势仍然有其可取之处,就成为了倾天之役之后,防备南疆妖神的万水千山灭神大阵中央枢钮。
    衡阳派和荆南其他知名宗门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是那些神宗天门的分宗别派,而是当年朱陵洞天遗脉中人战后回来原地重建的本宗。那些传人也知道自己无力光复朱陵洞天当年之盛况,用这个名头图惹人耻笑,于是干脆用地名作为宗门名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既然是洞天遗脉自然留存下来不少好东西,不过也因此这荆南十三堡中首席宗门反而没有大腿可抱,这让它地位有些尴尬。
    衡阳派的道场就在这回雁峰之上,只是现在是仲夏,看不到南来的大雁。不过作为曾经的洞天福地,经过三百年休养生息之后也颇具气象。不但风光秀丽,而且灵气充裕,算是配得上荆南首席宗门的名头。
    回雁峰最高处的那座楼阁自然就是门主刘观山刘大人仙的居处,这座高阁之上的琉璃瓦反射着夕阳,当真是炫目异常。,
    此时在里面正在召开着一场会议。参与众人都是衡阳派的高层人物,除了各堂堂主之外,还有刘观山的两个儿子。
    他们讨论的话题,自然是铁山城铁家发来的求援信。
    最上首,盘腿坐在玉青蒲团上的刘观山待下面的人看过刚收到的传信符之后,清咳一声说道:“众位怎么看呢?”
    赤县中洲的宗门有一点很有趣的状况,那就是宗门的规模越大,门主的权力反而越小,当然这是从相对量上来说。这和我们这个世界颇有相似之处,公司规模越大股权也更为分散,首席执行官受到的掣肘也越多。
    拿同为荆南十三堡的其他宗门为例。
    黄龙洞实力虽强,但规模却属于下游,所以这主事的房家即使倒行逆施地修炼淬血大法,门下子弟也没有什么不同声音。不过等中流砥柱房家父子一死,那就群龙无首连个挑头替他们复仇的人也没有。
    至于铁山城铁家,铁万山作为族长,而且他的长房大宗也是实力最强的一支,照理说应该是一呼百应才对,可是实情并非如此。他也不得不顾忌其他小宗的利益,不然到时候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要背上薄待亲戚的恶名。
    别忘了,天器门本宗还有铁家仙人老祖宗在,到时候他老人家要直接褫夺了铁万山的族长位置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更别说铁家背后靠山天器门了。
    比如说发行铁券这件事情,其实铁券对铁山城铁家来说是利弊得失很难算得清楚。好处自不用多说,铁家一举掌控了荆南一地的金融市场;但是坏处就没有了吗?
    铁家本身是所谓的工商业实体,没有金融业的经验,这等于说是另起炉灶。不是说铁大城主没有开拓精神不想赚元石,作为实际经手人的他从商业实践上来说确实有很多现实层面的困难,不然他也不会给黎昭昌分上一杯羹了。
    而且铁万山何尝想把本地同道和儿女亲家天通门得罪到这个地步,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他的本心来说根本不想搀和这事。
    可这是天器门本宗的决定,他根本做不了主啊。
    而这衡阳派的情况更为复杂。
    如果说黄龙洞好比连董事会都没有的中小型私人公司,拥有者和管理者都是一个人,门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下面人连半个不字都不敢有;铁山城铁家好比是家族制股份公司,铁万山虽然持有最大份额的股份,同时身兼董事长和总经理,但他也不得不顾忌其他股东的意见。
    那么衡阳派就是一个由几个经济实体联合起来组建的集团公司,这和前面提到的衡阳派成立过程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个门派本身就是由几个同出一门的修者联合组建起来的宗门,他们分别得到了朱陵洞天一部分的传承,但是并没有师徒或者隶属关系,从“经济”地位上来说是平等的。
    刘家之所以把持了门主这个位置,只不过他家是实力最强的那一支遗脉,仅此而已。
    铁家至少在各个利益团体之上还有一层亲戚关系的“温柔面纱”作为整体凝聚力。衡阳派干脆就是彻彻底底的强者为尊,问题就在于,刘家又不像黄龙洞房家那样在门内占据无可匹敌的实力优势。
    刘大人仙这个门主位置,说得实在一点颇有有好处跟着你上,有坏事你自己出去顶缸的味道。
    跟着你乘着荆南粮荒赚钱,让自己的白手套荆南粮会成为发钞行,下面人自然是欢欣鼓舞卯足劲头想要跟着吃肉;但是事情办坏了,那就对不起了,您老自己看着办吧。
    果然,他这句话刚出口,就有人跳了出来。
    他左手边童颜鹤发、宝相庄严的传功堂长老率先开口说道:“门主,各位长老,这正是我门同那些妖徒摘清关系的最佳机会!老夫早就说过,太平妖道其心叵测不可信赖。瞒着我们如此行事,不问可知必定是有天大的阴谋。我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灭口……咳咳咳,是铲除,这样也好不留后患。”
    传功长老的下首坐着一位五旬左右的老者,面容冷肃,坐姿一丝不苟,正是衡阳派的执法堂长老。
    他也附和道:“传功长老所言甚是。门主,既然我们现在另寻他途要和天通门联手与那铁家和天器门再做上一局,这些神棍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断断不可留,否则到时候养虎遗患,智者所不取啊。何况本门乃是荆南抗妖的中流砥柱,一时之间的不得已为之那也罢了,如何能同那些妖人一直苟且下去。”
    这两位地位仅此于门主的大佬一发话,分量自然是极重,下面自然也有人点头赞许。
    听了这话,刘观山面容不变,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是愤怒至极。
    这两个老帮子当初听到利用太平道扰乱铁山城,阻碍云梦泽水道的时候不但是欣然首肯,而且还觉得这个既不用自己出面,出了事情还可以一推了之的主意高明得不得了,直呼“门主高明,门主睿智”。现在却又率先跳出来要摘清关系,真真是两面三刀的小人!
    其实刘观山在擂台赛的时候受了点刺激,这段时间心态有些失衡,也算是一种不太严重的“心魔”吧。所以,有些话入了他的耳中听不出好坏来。
    这两位老谋深算的长老说得一点都不错,短时间利用太平道不失为高明的手段,不过那是在与虎谋皮,到了现在那就应该当断就断斩草除根才对。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刘大门主的小儿子刘力申知晓父亲心意,因此他向前挪了挪身子,开口说道:“父亲,各位长老,且听力申一言,我们断断不可援助那铁家……”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冷哼一声打断了他。发声那人却是刘力申的同父异母的二哥,也就是刘观山的第二个儿子。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衡阳派内部关系不但错综复杂,就连刘大门主的家宅也有些不安宁。
    他有三个嫡子,前两个乃是前妻所生,前妻过世之后他又续弦娶了刘力申的母亲。
    刘观山既成就了人仙,那么再活个几十岁轻轻松松,原本还没到考虑继承人的时候,不过这种事情架不住身边有心人,也就是现任妻子的撺掇啊。
    他的长子刘力甲倒是无意此位,进了四神派之一的南离派修行暂且不提。这二儿子刘力由却也不是个善茬,知道自己父亲偏爱自己的弟弟,于是索性就和其他内部派系搅和在了一起。
    刘力由刘二真人重重地哼了一下,高声说道:“父亲,两位长老的话那是一点也不错!儿子愿意带队去援助铁家,也好乘机把那些太平道妖徒剿灭干净,不留后患。”
    有了他这句话,几个老狐狸立马打蛇随棍上。
    传功堂长老欣然说道:“门主,力由这个孩子其心可嘉,不如就让他去试试身手吧。”
    执法堂长老也颔首道:“本长老愿意派出执法堂精英弟子襄助力由,门主您就下令吧!”
    刘观山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又把自己二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这事就交给由儿了。你全权负责吧。”
    说完,他大袖一摆,长身而起进了后房,刘力申也急忙站起身来跟着他父亲离开。
    他追上了自己父亲,着急地说道:“父亲,你看这事如何向……那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