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忍着没说，可老伴儿在她的视线里，已经分成了很多个。
    她强忍着不适，听程小暖软糯的声音给她说生日礼物的事，听程依依关切的说哪里不舒服就要说，听程小莫安慰她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从始至终，就没有听到自己老伴儿的声音。
    她看不清，可还是知道，他在哪个位置。
    “今天做了什么？”
    王婶偏头，朝王伯看去，模糊的面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王伯打开保温盒，是蒸蛋。
    他盛了一些，放到王婶唇边，“你最喜欢的。”
    “蒸蛋啊。”
    王婶笑了笑，张嘴含下。
    嫁给王伯的时候，俩人本就没有什么积蓄，一辈子过的平平淡淡，王伯没有给王婶富裕的生活，却给了她最美好的感情。
    王伯不容许程依依插手任何事，他说，看着王婶在病床上受病魔的折磨，他什么忙都帮不上，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弥补她。
    这一天，王婶的精神好了很多，还能和程小暖玩起了游戏，再配合程小莫，三个人玩着你画我猜的游戏。
    程小莫出题，程小暖比划，王婶猜答案。
    画面其乐融融的，温馨热闹。
    王伯在程依依的强烈要求下，小憩了一刻钟。
    程小暖生动的比划着白板上的字，一张小脸表情包都使用了出来，一蹦一跳的，累的气喘吁吁的也笑呵呵的。
    “青蛙。”
    王婶轻轻笑起来。
    程小莫提示了一下，“是四个字，前两个答对了。”
    王婶纠结半天，跟青蛙搭配的能有什么词语？
    抬头，程小暖正装模作样的表演起了一个绅士，无实物的拉开前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王婶这才了然，“青蛙王子。”
    程小暖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奶奶你太棒了。”
    程小莫笑而不语。
    王婶摇摇头。
    下一个挑战。
    程小暖做了一个许愿的动作，然后又做了一个打开盒子惊喜的表情。
    程小莫凑过去，在王婶身边提示了一下，“奶奶，四个字。”
    王婶点点头，认真的看着程小暖的表演，那动作可爱生动，她看着，缓缓说着，“生日礼物。”
    程小暖连忙跑过来，抱着王婶一顿猛亲，“奶奶，你是个天才。”
    王婶没忍住笑出声，也是昨天王伯提了一句他们去准备生日礼物了，她才联系到的。
    程小莫收了白板，赶紧去拿他们准备的生日礼物。
    程依依将生日礼物摆在了床尾，用布遮住了。
    程小暖和程小莫各站在一侧。
    “奶奶，生日快乐。”
    俩人同时扯下布。
    一副画缓缓呈现出来。
    画是手工画，王婶穿着美丽的婚纱，王伯一身西装笔挺，两人甜蜜的手挽手，身侧，是程依依一家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王婶呆呆的看着画，好半响，才和坐在床边的王伯说着，“我的遗憾被弥补了，真好。”
    那别样的全家福，是最好的这一生收到最好的礼物。
    王婶不能生育，导致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原以为无福享受儿孙满堂的幸福，可程依依的出现，让她没有了遗憾。
    笑着笑着，王婶哭了起来。
    王伯陪她拍拍手背，安慰着，“孩子们送礼物，你怎么还哭了，别让他们以为你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
    王婶止住哭泣，眼泪滑落。
    程小暖跑到病床边，甜甜一笑，“奶奶，这可是我们花了很多功夫才制作成的生日礼物，不能嫌弃哦。”
    “不嫌弃，奶奶很喜欢。”
    王婶摸摸程小暖的小脸蛋，目光再次落在那副画上，六个人，幸福美满的一家人，真好。
    王伯给王婶端了一碗长寿面，“我自己煮的。”
    王婶点点头，自己动手吃了起来。
    程依依笑着，眼角发红。
    一碗长寿面吃完，王婶跟王伯念叨了很多事，以前的以后的，听得王伯脸色沉重，却不打断她。
    “小暖，小莫，奶奶很喜欢你们送的生日礼物……”
    话音一落，她就皱了眉头，整个人往一边倒去，刚才的那碗长寿面全数被呕吐了出来，混着血。
    程小暖被吓到了，一下子哭了起来。
    程小莫忙去抱住程小暖，让她不要看。
    程依依急急上前，鼻尖发酸，按了急救铃，脸色慌乱的去看王婶的情况，“你别吓我……”
    王伯整个人僵住，看着自己心里的人就这样面无血色的倒下去，他手指轻颤，好半天没有动作。
    医生来的很快。
    王婶被送进了急救室。
    程依依抱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小暖，颤着声音安抚，“没事的，小暖不要哭，奶奶会好起来的。”
    又像是在安抚自己，她目光里，没有一丝光亮。
    程小莫站在王伯的身侧，伸手去握住王伯颤抖的手。
    季霆枫坐在程依依身侧，抬手将母女俩拥进怀里。
    一个小时，犹如一个世纪。
    医生拉开门走了出来。
    几人急急上前。
    程依依问，“情况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王伯一下子没了力气，跌坐下去。
    季霆枫走过去，和医生一起将他扶了起来，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程依依沉默了。
    手术室的那几个灯灭了，就像王婶的生命，就这样殒没了。
    周边的声音渐渐远去，程依依一直盯着那几个字，良久，肩膀一重，她偏头，朝季霆枫看去。
    “怎么了？”
    她很轻很轻的问了一句。
    季霆枫眸色沉沉的盯着她，看着她茫然的目光，轻叹一声，将她轻轻搂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脊背。
    程小暖似乎一瞬间懂事了，不哭不闹的，紧紧抱着程小莫。
    “哥哥，奶奶是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问着，颤颤的。
    程小莫点头，“嗯。”
    他们都知道死亡，他们都懂离开的意思。
    程小暖松开程小莫，跑到王伯前面，伸手抱住他，“爷爷，不要哭，奶奶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等她回来。”
    王伯抬起头，迎上程小暖水灵灵的眸子，点头，“好，我们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