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一下子因为程小莫的这句话，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是程依依第一次出差，三天的时间，第四天中午回家。
    程小暖一看见麻麻，就紧紧的抱着程依依，嗓音沙哑，泣不成句的说，“麻麻，你是不是……不……不要小暖和……哥哥了？”
    程依依动作轻柔的给小姑娘擦眼泪，声音柔柔的轻哄，“麻麻怎么舍得不要我的宝贝呢？麻麻只是去出差了，现在回来了。”
    “你好多天没回家了，小暖以为你不要我们了，第一天还跑出去找，摔破膝盖了，王奶奶在路边找到小暖的。”程小莫走过来，心里也害怕，陈述完这几天的情况，安静的看着程依依。
    程依依心疼的揉着程小暖的脸颊，柔声说道:“以后麻麻没回家，就乖乖的待在家里等麻麻回来，麻麻发誓，绝对绝对不会不要小暖和哥哥的，所以，下次不能乱跑出去了，知道吗？”
    “可我害怕。”小姑娘眨巴着润着水雾的眼睛，说的好可怜。
    末了，还加了一句，“哥哥也害怕的。”
    “有你和哥哥的地方，才是麻麻的家，所以不要害怕，你们在哪里，麻麻就去哪里，不会抛弃你和哥哥的。”
    “那你为什么没回家啊？”
    “麻麻出差去了。”
    “出差是什么？”
    “出差啊，就是要到另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
    季母看着乖巧坐在沙发上的程小暖，上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语调轻轻地，“先写作业，等麻麻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好不好？”
    程小暖抬头，灵动的眸子绽放着光芒，轻轻地眨啊眨，点头，“好。”
    程小莫起身，伸手。
    小姑娘自觉的去握住哥哥的手，笑着跟在哥哥身后，上楼做作业。
    季母几次往门口看去，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季父知道她担心，劝了一句，“不会出什么事的，或许是有什么在外耽搁了，没设备联系一声，放心吧。”
    “我知道是这个道理，可还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胡说。”
    季母一怔，连忙三个“呸呸呸”。
    ……
    地铁口，程依依买了单程票，坐在位置上，听着对面一对夫妻抱怨生活的琐事，两人谁也不让睡，都觉得自己有理，可最后，还是女人算先安静下来，委屈了。
    地铁停了。
    程依依下地铁，望着陌生的地段，热闹的声嚣弥漫着一股烟火气息，拢了拢外套，看着指示牌往外走去。
    打了车，说了一个地址，在司机师傅错愕的神情下点头，“是的，就去那里，麻烦师傅了。”
    司机师傅摆摆手，“没事，做生意嘛，你这趟我还赚呢。”
    程依依笑笑，没说话。
    最后，车子在一个墓园前停下。
    程依依付了钱，下车，晚上的墓园看着格外阴森，就连看守的大爷都诧异她一个人大晚上的来。
    大爷给程依依倒了杯热水，然后拿出一个本子查了一下她说的名字，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叫程迁的名字。
    “没有这个名字啊。”大爷推了推老花镜，往后继续翻。
    程依依抿了一口水，看到桌上大爷的手机，轻轻的问了一句，“我可以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大爷笑呵呵的摆摆手，“打吧。”
    程依依道谢，“谢谢。”
    手机不过是老旧的按键手机，十一个数字按下去，很久才有人接听，对方似乎猜到了她的目的，说道:“这一次，是不是相信我了？”
    “你骗我？”
    程依依冷了脸色，语气也盛满了不悦。
    那头的人闻言，安静的了一会儿，才开口，“就是那个墓园，没有程迁，就找林音音吧，总会有一个的。”
    程依依挂了电话，又给大爷说了一个名字。
    果然，大爷翻到了，指着那个名字，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个林音音啊，是和程迁一起合葬的，我备注着呢，你看。”
    厚厚的记录本递过来，程依依偏头扫了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姑娘，是要现在上去看看吗？”大爷收了记录本，找出一个大大的电筒，放在桌上，“你要去啊，大爷陪你一起去，这么晚，怎么着也瘆得慌。”
    “谢谢您。”
    程依依放下水杯，起身。
    也不知怎么的，天空飘起了下雨，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冷冷的，顷刻间透进衣服里，浸湿了温暖的皮肤。
    大爷给程依依递了一把伞，看着开始水泥的路，摇摇头叹了口气。
    万千中，终于找到了刻着“林音音，程迁”字样的墓碑。
    程依依无声的伫立在跟前，说不清胸腔里的感受，太平静了，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甚至，有些想笑。
    “居然不记得了。”她低低的笑了一声，满满的自嘲。
    王寻说，她父母早已离世，就在这个墓园。
    程依依放了手机，脑子一片空白，想告诉季霆枫，她憎恨了六年的父母，其实已经离开人世了。
    可他紧锁着眉头听着会议的汇报，她还是没打扰他，下楼，随手提了厨房的垃圾出门，身上的钱，仅仅只能让她有一个单程。
    雨越下越大，大爷深怕这样下去，程依依会感冒，劝着，“小姑娘，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看也一样。”
    “您先回去吧，我陪陪他们。”
    “这么大的雨，会生病的，走了的人啊，在上头看着也心疼。”
    “没事。”
    “唉……”
    程依依听着叹息，勾了勾唇，这一刻，她又是孤独的，一个人站在这里，身边没有给予的温暖。
    大雨哗啦啦的，重重的打着雨伞，有种势要将雨伞砸损的重力。
    一个小时，程依依脑中一片空白，她辗转几趟车，那么遥远的旅途，到了这儿，见了他们，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大风刮着雨，将程依依的衣服打湿。
    她毫无感觉，就这么足足站了一个小时，任由风雨将她淹没。
    大爷由于担心程依依。又来了一次，看着小姑娘笔直的站着，无奈的摇摇头，“回去吧。”
    程依依回头，黑暗里，大雨的冲刷下，她看不清大爷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担忧。
    “他们一定怪我了，这么多年没回来看一眼，真的太失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说着，眼角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