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你今日为何不用我送你的白玉发簪?牧林晚突然开口。
玉韵脚步微顿,很快便回答:今日的装扮与那白玉发簪不配,下次我定戴着它来见你。
那短暂的停顿似乎只是牧林晚的错觉,玉韵的动作和神态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小公子戴着这个,如今外头有很多人都在找你。玉韵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面罩。
牧林晚接过,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询问:为何外面有很多人都在找我?
小公子出去了就会知道。
沿着来的时候的路,牧林晚又从醉花楼的后门离开了。
多谢玉韵的护送,今日我就先回府了。
小公子急什么?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玉韵笑着,温和的说。
牧林晚看着玉韵,退后了几步,嘴唇微张,拒绝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不远处便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
还有着马车滚动时发出的声音。
牧林晚看去,一辆马车缓缓从街头驶了过来。
那辆马车牧林晚很眼熟,是玉韵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坐的那辆,有着皇宫的标志,那辆看似辉煌,实则也无比金贵的马车。
是宫里的人。
牧林晚低着头,知道自己闯祸了。
小公子上车吧。玉韵轻笑,将马车门拉开,让牧林晚上车。
牧林晚深吸一口气,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他走上了马车,坐下,将面罩摘了下来。
从皇宫里出来的马车,里面的软椅也比自家府中高级不少,马车中央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糕点。热气从壶嘴里冒出来,消散在车厢内,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但是牧林晚没有心思去享受这些,他所有的经历都放在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玉韵坐在了牧林晚旁边。
这辆马车的车厢足够大,两个人坐在一边也不会拥挤。
牧林晚身子僵硬,连忙去了他的对面,坐直。
小公子怎么了?难不成是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玉韵轻轻挑眉,嘴角的笑容落了下去,佯怒道。
牧林晚连忙摇头:怎么会,前段时间我感染了风寒,若是将你传染到了就不好了。
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什么意外。
小公子身体不好就应该好好休息。玉韵笑了笑,给牧林晚倒上一杯茶。
牧林晚双手捧着,看着清澈的茶水,没有喝。
稍高的温度透过茶杯温暖了他冰凉的手,但是依旧止不住他心里的寒意。
他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个人不是玉韵。
身材相似,声音也相似,面孔也难以辨认。
这个人可以成功将老鸨她们蒙骗过去,却是骗不了自己的眼睛。
但是为了出去,他还是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跟着这个冒牌货出来了。
稍稍一试探,面前的这个人就露出了马脚。
什么白玉发簪,自己送给玉韵的可是红玉发簪!还是品质顶级的红玉发簪!
这种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就迫不及待想要带自己走?
牧林晚冷笑,告诉自己要按兵不动。
现在外面的情况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一个机会,让自己了解外面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面前这个冒牌货不知道自己已经看透了他的伪装,还在努力将自己装成玉韵,殊不知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正好趁这个机会套一套消息。
牧林晚打定主意后,身子也放松了不少,他怯怯抬头看着玉韵,轻声道:玉韵将我关在院子里那么久,如今难得出来,怎么也不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公子可是在抱怨?玉韵道,将你留在那个院子并非良策,但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公子。
你一口一个保护我,却又不肯告诉我实情,这让我怎么相信你。牧林晚紧紧抿着唇,眼里有泪光闪动,亏我对你付出了这么多真心,而你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既然这样,那不如放我离开,我独自一人调查。
玉韵叹了一口气,凑近牧林晚,语气温柔,带着些小心翼翼:小公子莫要伤心,等到了地方,小公子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牧林晚低声应了一句,身子却用尽全力朝后退,不想让这个人靠近自己。
刚刚那番表演,可是让自己倒尽了胃口。
希望最后得到的情报不要让自己失望,要是能拿到一些对玉韵有利的情报,那就更好了。
面前的人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端着茶轻抿。
牧林晚将茶杯放下,靠在了软椅上,闭目养神。
马车很稳,没有一点颠簸,晃得牧林晚昏昏欲睡,但是他对面坐着的人又让他时时刻刻提起警惕,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睡。
冒牌玉韵掀起了窗户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将帘子放下,他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了。
小公子,到了。请小公子戴上面罩,我带小公子去找你想知道的一切。
到了?
牧林晚心思微动,将面罩重新戴上,他的脸和表情都被隐藏在面罩后面了。
冒牌玉韵已经走下了马车,还给牧林晚打开了马车的车门。
从大开的车门望去,牧林晚看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从家门出来后经常能看见的地方,这就是牧府的对面。
马车停在了牧府门前,只是车门是背对着牧府的。
牧林晚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那个顶着玉韵面孔的人正笑着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得意又猖狂的笑容。
玉韵想对自己隐瞒的究竟是什么,这个人又为何带自己来到牧府。
牧林晚身子僵硬,不敢回头去看,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小公子,回头看看,我们到家了。那人走到牧林晚身边,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肩膀上的力道像是要将牧林晚的肩捏坏一样,他想让牧林晚去看。
国破家亡,如今国未破,家却已经亡了。
贴在牧府大门上的白色封条是那么刺眼,就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了牧林晚身上,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全是疼痛,让他难以呼吸。
往日的繁荣热闹已不复存在,街道冷清不已,周围的几户人家也将门紧紧关着,害怕皇上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牧林晚踉跄几步,身子摇摇晃晃朝前走去。
脚下的石子将他绊倒,牧林晚胡乱站起来,他感受不到疼痛,满眼都是那熟悉的大门,还有贴在门上的封条。
泥土粘在了衣服上,华贵的衣服被染脏,精致的小公子像是坠落了人间,狠狠跌落在尘埃里。
他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了牧府门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色的封条,嘴唇哆嗦,声音颤抖:为什么
牧老一直心系朝廷,为朝廷尽心尽力,可最后等来的却是这个封条,被抄家
牧老从未做过对皇上不利的事情,他将自己的半生都献给了朝廷,如今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父亲现在又在何处?兄长们呢?还有府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牧林晚慌乱的四周看着,看到了站在一旁嘴角带笑的男人,连忙走过去,扯着他的领子质问:牧府的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你伪装成玉韵将我带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吗?里面的人呢!
牧林晚双目赤红,却有眼泪不停从眼眶里流出,将面颊打湿,将面罩和他的脸贴在了一起。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玉韵将自己藏在了那里,又为什么伪装成玉韵的样子带自己来这里
牧林晚心里被悲痛和数不清的疑惑占据,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或许这个人就是让牧府被抄的罪魁祸首!
男人表情错愕,看着牧林晚,试图继续伪装:小公子,我可是玉韵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如今我只是带你看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闭嘴!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牧林晚大声打断他的话,松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后退两步,指着牧府大门的手还在颤抖。
小公子,这可是皇上下令抄家,我将你护了下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男人脸上也沉了下来。
就算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在扮演着玉韵的角色,站在玉韵的立场上说话。
牧林晚只觉得恶心不已。
面前这个人明明就不是玉韵,却借着玉韵的身份在外招摇撞骗。
牧林晚死死的盯着他,半响卸了气,声音沙哑:救命恩人?你这个冒牌货也配?
你的伪装的确高明,但你不是他,你是假的!
牧林晚一口一个冒牌货将男人激怒了。
他也不伪装了,身子瞬间卸了力,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冷漠的看着牧林晚,冷笑:都说小公子的眼睛厉害,我还不信,没想到传言倒是真的。你是第一个能认出我伪装的人,我越来越想要你的眼睛了。
他一步步靠近牧林晚,眼中露出痴迷,表情变得癫狂,伸出了自己的手。
牧林晚没有后退,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心里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甚至带着些释然。
这双眼睛很厉害,若是没有这双眼睛,自己怕是会跟着这个冒牌货走,相信这个冒牌货的话,相信他就是玉韵。
然后自己就能看到玉韵的冷酷无情,自己会心生失望,离开玉韵,或者是待在玉韵身边,为了出气故意将玉韵的计划扰乱。
但是自己发现了,这是一个假的玉韵。
小公子,将这双眼睛给我吧。那人越靠越近,那只手已经触碰到了牧林晚的面罩。
牧林晚轻笑一声:我连家都没了,还要这眼睛作甚?
小公子倒是识相,这周围全是我的人,小公子又带着面罩,常人根本就认不出你,就算是你现在跑出去,也得不到救援。
牧林晚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着的牧府大门 ,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没有家了,牧老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否性命无忧
但是玉韵都将自己关在了醉花楼保护起来,怕是牧老他们已经身处险地了吧。
他等待着那只手触碰自己的眼睛,但是那种感觉迟迟都没有来。
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他的心跳一样,很快。
然后是肉体撞击的声音,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被人救了吗?
牧林晚缓缓睁开眼睛。
还未看清面前的情况,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圈了进去,将自己紧紧抱住,力道大得自己仿佛是喘不过气了一般。
是熟悉的温度。
牧林晚再次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从玉韵胸膛传来的温度,炽热又温暖。还有玉韵灼热的呼吸洒在自己的颈旁,抱着自己的臂膀
他是生气了?
牧林晚这样想着,心里却是毫无波动,有些疲劳,却睡不着。
没事了没事了。玉韵一直在说,是在安慰自己吗?
我来了,有我在,没事了。
玉韵一直在说着,抱着牧林晚的双臂却一直在用力。
牧林晚感受到疼痛,轻轻在玉韵背后拍了一下。
玉韵连忙放松力道,牧林晚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我们回去。
我已经没有家了。牧林晚轻声道,抬头看着玉韵。
玉韵将牧林晚的面罩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糊满了眼泪的脸。
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脸上,轻轻安慰着牧林晚:你还有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我们回去。他扶着牧林晚慢慢走着,没有给已经躺在地上昏迷的那人一个眼神。
两人慢慢走着,沿着街道。
牧林晚这才发现玉韵衣着凌乱,就连头上的发髻都歪了,但是发髻上还是自己送的那根红玉发簪,他的脸上有着汗水,将鬓边的碎发黏在了脸上。
这样的玉韵是牧林晚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还有那张紧抿着的薄唇,那双眼中带着风雨俱来的平静。
他是生气了,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吗?
很快就到了。玉韵在不停安慰。
走到巷口的时候,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那是牧林晚坐着去醉花楼的马车,是玉韵的马车。
玉韵将牧林晚送上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坐在他的旁边。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回来了。他握着牧林晚的手,轻轻拍着,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将牧林晚额上的汗擦掉,又换了一条手帕将他脸上的泪水擦掉。
我牧林晚轻轻张嘴,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
玉韵见状,连忙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嘴边。
茶水缓解了口中的干渴,也让嗓子好受了些。
做完这些后,他双手捧着牧林晚的头,仔细看着,特别是那双眼睛。
我没受伤。牧林晚微微歪头。
没受伤就好,这样才是我的小公子。玉韵应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放松。
嗯。牧林晚垂眸应了一句。
玉韵,我没有家了。父亲兄长他们都不见了。牧林晚呆呆的说,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眼泪也像是流光了一眼,眼眶酸涩不已。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你还有我。玉韵轻声道。
牧林晚又应了一句,没再做声。
玉韵在马车里一直安慰着他,就算得不到回复,也一直用温柔的声音说着。
马车摇摇晃晃就来到了醉花楼的后门。
玉韵下了车,牧林晚也跟在他的后面下了马车。
他看着玉韵狼狈的样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紧紧攒着,不肯放手。
小公子,牵手好不好?
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连同着自己紧紧抓着的布料。
从那只手传来了无尽的力量,他握着衣角的手放松了下来,和那只手牵在了一起。
玉韵带着他走着,两人又来到了那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