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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死乌龟

      如果许砚只是用手里的鱼肠剑杀了一个人,那么他的能力还不足以让老婆婆刮目相看。但是许砚杀的那个不是普通人,敢拿着锤子在阴间路上乱闯的,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你没事?”引路人诧异。
    “我有事。”许砚淡淡回她。
    “你要如何证明?”
    “你又要如何证明?”
    引路人看着许砚苍白的脸,哑了哑口,再没说话。
    倒在地上那具尸体不甘心地痉挛了一阵,从喉咙伤口之中爬出来一个又一个巴掌大小的婴儿,带着一身鲜血和对生命控诉的哭泣站在他们的面前。
    一共五个通体雪白的婴儿,呈一字形排开站在屋子里,紧闭双眼嚎啕大哭,每哭一声,他们的身体便会大上一分,身上的血液也随之渗入皮肤迅速消失。
    许砚端详着沈灵雨胡乱擦过的鱼肠剑,发觉她擦得还不够干净,于是随意扯了眼前桌子上一块帕子,细细擦拭起剑身来。
    老婆婆疑心他这是怕了,可看过许砚的神情,她又有些拿不准,从许砚的脸上她只能看见淡然。
    更可能的是,他是真的怕了,现在摆出淡然的样子不过是在充面子,于是她不屑地抬了一下嘴角。
    地上的五个婴儿几乎是见风就长,一声又一声的嚎啕过后,个子已有半米来高。到这里,他们终于停止了哭声,睁开眼睛望向眼前四人。
    王琨早被这五个孩子哭得心烦,不耐烦地用小指抠自己的耳朵,余光瞥见眼前五个孩子齐刷刷瞪着他。像是被人点了穴,王琨保持抠耳朵的姿势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五个孩子迅速风干了皮肤,原本雪白细嫩的身体变成了包过浆的木头,他们的嘴巴依旧大张着,发出“啊啊”的呼喊声,却是再也无法合上了。五个孩子的眼睛也不再像是孩子的眼睛,木头珠子在眼眶里机械地来回转动,头依然转向王琨。
    王琨被这样的眼睛看得发毛,身体小心移动去躲开他们的注视,而后他很庆幸地发现这些玩偶看的并不是他,而是坐在他身边的许砚。
    被行注目礼的许砚没有动,他还没有把剑柄雕刻缝隙中的血迹处理干净,正用帕子认真擦拭着。
    那一方帕子沾染了许多属于死去大个子身上的血和肉,已经是没法要了。引路人心疼极了,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帕子,怎么就今天恰好扔在那里,被这姓许的拿到手里了?
    代替许砚站起来的,是兴致盎然的沈灵雨。
    “早听灰叔说过这木头人偶的可怕,好奇了好久,今天可算是见到了,就让我来会他一会!”
    说着话,雀跃的沈灵雨没有丝毫停留,一个箭步蹿到了人偶面前。
    对于沈灵雨的要求,许砚没有拒绝,王琨自然也不会跳出来拒绝——他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三个人之中,现在他最弱。有烛瞳那个外挂,沈灵雨没什么可害怕的,更何况还有一个准备扮猪吃虎的许砚坐在这里,他在一旁看着热闹就好。
    他不知道许砚不是这样想的,沈灵雨也不是这样想的。
    在沈灵雨看来,许砚现在能不动尽量不要动,毕竟他是带伤在身。许砚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逞强,他对现在的沈灵雨也有信心,对付几个木头娃娃对于沈灵雨来说,根本不算是个事儿。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心中特别郁闷,那人自然就是想要看看许砚到底有怎样水准的引路人。引路人表面上不能说什么,之前将三人困入幻境是她理亏,现在要是指手画脚的,接下来的条件便没法谈了。
    引路人正埋头寻思着,却听得耳畔传来淡淡的笑声。抬头去看,那发出笑声的正是王琨,王琨会笑,是因为沈灵雨手里倒提着一只木偶的脚,木偶一动不动,就像是真的变成了块木头,大张着嘴巴样子还傻极了!
    沈灵雨毫无费力地将手边的木偶一个又一个扔出去,丢在墙上,又重重摔下来。
    她走回来,一把拿起引路人之前用过的烛台,用轻灵灵的嗓音笑问:“您介意我在您这里烧点柴火取暖吗?阴间路上实在是太冷了。”
    引路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若这小丫头不小心把她的屋子烧了,可如何是好?脸上抖了几抖,才克制住没有把自己所有的皱纹拧巴到一起去。
    这时,那边安静的许砚说话了:“不要胡闹,在这里烧木头,我们怕是要被这浓烟呛死了。”他分明是在指责她,音色一如既往的冷,语气里却带了几丝对小孩子的无奈和欢喜。
    刚要将火丢到木偶身上的沈灵雨点点头,又笑嘻嘻的,一手一个提着木偶,扔到了门帘之外。
    她的人没有动,只是将手里的烛台一起扔了出去。
    引路人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低呼,那可是她的烛台!
    这两个人是在报复她吧,一个毁了她的帕子,一个扔掉了她的烛台?
    “噼啪”的燃烧声很快在门帘以外响起,有火光透射门帘照了进来,那亮色简直要灼伤引路人的眼睛!
    随着燃烧声响起的,还有木偶们的惨叫声,那些木偶似乎终于醒了,可是一醒来便落入如此境地,痛得不知所措。沈灵雨掀起门帘一角向外瞄着,她用烛瞳控制了五个木偶身体的一小部分,让他们无法从原地逃离,只能生生承受烈火的啮咬。
    似乎察觉到引路人的目光,沈灵雨回过头朝她笑了笑,那是善意的一笑,却让引路人毛骨悚然。
    沈灵雨只当是没看见她浑浊老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笑眯眯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嘴里还对许砚和王琨说:“这一下暖和多了。”
    许砚和王琨点头称是,他们都是见识惯了沈灵雨烛瞳威力的,自然不会觉得怎样。
    沈灵雨搓搓手,忽然又笑着抬头看向引路人,双目灵光闪动,带着满脸的善意和稚气,问道:“老婆婆,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中,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说你想让我们去找的那个人,与其说是你的朋友,不如说是你的恋人,可是你又说过,那个人是与你订了婚又差点成了亲的,为何根据你的描述,你们的关系更像是友谊已满,恋人未达?”
    引路人被问得微微发愣——她的确是那样说过。许砚和王琨两个男人对这种描述不会那么敏感,沈灵雨却不同。
    引路人很快给了沈灵雨一个无法辩驳的答案:“因为我并不喜欢他,至少在知道我死后他再没成亲之前,我只把他当成一个多年的老友,那个时代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能够嫁给一个根知根底的人就已经是幸运了。”
    想了想,她扯开沧桑嘶哑的嗓子,又续了一句:“如果我能够早一点看清楚自己的心,又怎么会舍弃了等待他团聚的机会,在这条路上做一个引路人?”
    沈灵雨点点头。这样说,这老婆婆倒是个有情的人,只是,不知道去忘川会有多大的凶险,以至于引路人只将目光放在他们三人之中,实力最强的许砚身上。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些木偶在门帘外凄惨嚎叫了一通,火光渐渐弱下去。
    屋子里又有些阴沉沉的,因为烛台刚才被沈灵雨扔到了外面,他们现在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引路人暗叹一声,从床榻之下又摸出了一只烛台,烛光亮起,他们又可以进行正常的交谈了。
    “怎么样,许砚,这忘川你去也不去?”
    许砚借着灯光打量手里的鱼肠剑,至于那一方帕子,被他随手一丢轻飘飘飞出去好多米,穿过布帘下方,刚好落在那一堆即将燃尽的火焰之中。引路人瞥见有一抹火光窜起来,不过一瞬就又暗下去了。
    “我们先解决了外面的事情。”他说。
    引路人抬眼去看那门帘,帘子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她知道许砚这一句话不是在乱说。诡异的安静在提醒她,有一场风暴即将来到。
    “既然知道我们来了,就出来露一个面吧,不要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突兀的声音穿过了门帘,在屋子里横冲直撞,通过这个声音不难想象到,帘子外站着的人应该是个术士中的老油条,一个老烟鬼,一个擅长落井下石的小人。
    “快点出来,我数到三,如果你们还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老窝,让你们变成死乌龟!”
    没人愿意当一只乌龟,于是屋子里的四个人站起来,陆续往外走。
    沈灵雨忽然回头看了引路人一眼,双瞳之中灵光流转,引路人不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思,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异样,便稍微放下心来。
    王琨毫不留情地将引路人推到最前面,引路人还沉浸在对沈灵雨刚才举止意味的思索之中,不防被王琨推了一把,身子抢在所有人前面冲出屋子。
    只见站在对面的人朝她一剑挥来,正中脖颈!引路人心下大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沈灵雨当真对她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