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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越过嘈杂的人群拾阶而上,二楼雅间灯火煌煌,领路仆人推开屋门,坊中另外四人分坐其中,闻听声响转头看来,皆束发整装,面容如玉,各个气质华贵,衬得这间屋子光彩夺人。
    沐家与白家二老饶是见惯大场面,仍不免因几人的不凡气度惊叹,沐老爷极快地瞟了我一眼,目光又迅速掠过站在我身旁的白画梨和位于他侧前方的祀柸,未置一词。
    “正如我白日所言,这几位便是与沐琼同在倾城坊务工的倌伶。”祀柸下巴微抬,言语中有些不自觉的骄傲,“倘非我主动告知,老爷夫人们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吗?”
    无人回应。
    我小小瞪了祀柸一眼示意他收敛些,忙同白画梨一起引人入座。祀柸几人自然位于下首,白画梨与白家二老并坐位于东侧,我本意坐在沐夫人右手边,刚好能和殇止挨着,谁料她直接与沐老爷换了位置,将我推到她和白老爷中间。
    怎么变成我坐上座了?
    “娘,这不合规矩吧?”我抗议一声,飞快和殇止换了个眼神。
    他身体微微前倾本有期待,见状又放松下来,冲我摇了摇头。
    沐夫人将我们的互动看在眼里,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压下来:“自家人吃饭,破例一回又有何妨?你白伯父、白伯母不会介意的。”
    白老爷朗声笑道“无妨无妨”,白夫人抚着白画梨的手背,爱怜道:“琼儿莫拘谨,我家梨儿得亏你和瑾儿在城中悉心照顾,他向来是个嘴硬怕吃苦的,如今身体恢复得这么快,少不了你的帮助。”
    长辈这样说我也没了法子,只得乖巧坐在中间,偶尔偷偷和对面几位俊秀公子眉来眼去。
    等待上菜的空隙,沐白二老像是终于意识到这满屋的骄华才俊,沐老爷就近同殇止攀谈起来,先聊了会儿家国大事,见女眷听此无趣至极,呵欠连连,恰闻殇止在书画上颇有造诣,便着意聊些山水风景的雅事,殇止言谈自若,对答如流,听得沐老爷连连称赞,眉目中流露出钦许之意。
    另一侧沫涩主动找白画梨搭话,白画梨同他关系勉强好过其余几人,又知沫涩性子不争,加之面容柔弱,便鲜有敌对心思。
    沫涩身侧的珮扇是几人中年纪最轻的,脸上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他懂的新鲜玩意多,当下时新的物什无一不通,由沫涩引话,很快两人便将白家二老逗得笑声连连。
    “你最中意哪一位公子?”沐夫人掩面饮茶,乜着我暗声问道。
    我“唰”后背一热,羞意攀上耳珠。
    “娘...你说笑呢...怎么忽然说这些。”
    沐夫人挽上我的手臂,附耳过来:“你当娘是个傻的?”
    “这几位公子单拎出去,哪一位不是一等一的出挑?这屋里就你一个适龄女子,他们还能奔着谁来?你要说都是祀柸的安排,为娘可不会信。”
    我磕磕巴巴讲不出话,完全没了下午的伶牙俐齿。
    对面几人谈天的谈天,喝茶的喝茶,似是都不曾注意我这边的动静。
    “那...依娘看,哪位更好些?”我冲沐夫人忸怩问道。
    “小妮子算计娘亲。”沐夫人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头,眼睛微眯,目光审视地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
    “暂且不论祀柸和画梨。这几位公子都是今天第一次见,论样貌不相上下,但娘亲更喜那位沫涩公子,面容温煦,举止文雅,就是看着没什么脾气...不知家世如何?”
    沫涩在倾城坊混迹多年,练就了一副挑不出错的面孔,见人说人话的本事炉火纯青,又自有一股亲近和煦的气质,的确更惹长辈喜爱。
    我将沫涩曾是官家子弟的事情和盘托出,果见沐夫人些微怔愣,微叹一口气:“可惜了,本该前途无量的。”
    她抚了抚我的手背,似在安慰,又道:“我瞧那位殇止公子同你爹相谈甚欢,是个学识渊博的。”
    提到殇止,我便紧张起来:“娘...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沐夫人凝神看了一会儿,“看起来是位顾家的人,只是...这张玉面竟像一张面具,对谁都体贴细致、如此无二。感情一事,‘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便是那个随时能够抽身而去的人,你同他在一起虽得一世无忧,但倘若他心中无你,你可能受得?”
    我心中“咯噔”一声,沐夫人不等我回答接着问:“我瞧他隐隐有些你大哥沐琮的模样,像是家中长子,是否还有弟弟或妹妹?”
    “正是...坐在沫涩身边那个就是他的弟弟,叫做珮扇。”我的思绪从母亲刚刚的话中抽离出来。
    彼时珮扇正聊得开心,眉飞色舞比划着曾经见过的趣物,脸颊红扑扑一片,当属比我看着还要幼稚几分。
    沐夫人见状被他逗得直笑,掩面道:“他呀,活脱脱家里的小纨绔,明明比你还大上几岁,瞧着才十五六岁似的。”
    沐夫人转脸定定看了我几眼:“婚姻一事对他怕不是个玩笑呢。”
    话中深意不言自明,我情绪有些低落,嗔恼一声:“娘......”
    “不过......”沐夫人看向和祀柸坐在一起的许陌君,他们二人似乎一直有在低声交流,两人表情都无甚波澜,难得统一战线没有互相黑脸。
    在聊些什么呢?
    我对白日祀柸和白画梨说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询问,眼见他又在和许陌君交流,莫名有种他们背着自己串通好一切的错觉。
    “和祀柸坐在一起的那位公子是?”沐夫人好奇问道。
    我将许陌君的名姓道出,却见沐夫人微微蹙眉:“许...?这城中许家...莫不是......”
    她思索着将自己的结论推翻:“但那样的家世,不该沦落至倾城坊啊。”
    不等我解释,前来上菜的仆人鱼贯而入,白画梨赶忙招呼众人。
    端着山药茯苓乳鸽汤的小厮忽然一个趔趄,红木的托盘瞬间失去平衡,乳白的汤水就要侧翻而出——
    众人惊呼,只见许陌君动作迅速,电光火石间敏捷出手,立掷一盏空茶杯击上倾斜的托盘使其回平,那小厮惊出一头冷汗,好在有惊无险。
    空杯咕噜噜滚至角落,沐老爷一脸惊喜:“这位公子当真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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