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变就在一瞬间。
    咚！秋生听到第二声闷响。
    但锤子没砸在他的身上，倒下的也不是他，而是廖东初。
    等到孩子睁开眼，才瞧明白眼前的一切。
    廖东初的尸体倒在地上，脑袋上的安全帽碎裂。
    眼前站着的竟然是……李士良。
    李士良轮着一把铁镐，将老廖的脑袋击得粉碎。
    安全帽上出现一个窟窿，铁镐足足刺进他的脑袋三寸多深。
    而李士良的脑袋上也汩汩冒着鲜血，安全帽同样破碎不堪。
    他没有死，毕竟练过，廖东初那一锤没要他的命，他也是故意装晕的。
    秋生浑身打个冷战，拔腿想跑，因为担心李士良把他也杀死。
    但男人眼疾手快，上去抓了他的手。
    “娃，你别怕！”
    “士良叔，你别杀我！别杀我啊！”秋生哀求道。
    他知道自己不是李士良的对手，男人的功夫不弱。
    李士良微微一笑：“秋生，你别怕，我不会杀你的！”
    “叔，这到底咋回事？咋回事啊？”秋生惊恐地问。
    “秋生，其实从你一脚踏进煤窑厂开始，就已经进去鬼门关。你不该来！真的不该来啊！
    这个地方非常凶险，五年的时间，我跟廖东初杀过不少人，好多人都被我俩骗进来挖煤。
    杀死以后将尸体弄上去换取抚恤金。我俩足足杀了十几个人！
    但是你不能死，知道为啥吗？”
    “为啥？你为啥要保护我？”秋生问。
    “因为你是我恩人的儿子，也是春花的邻居，当初在窑厂，我受过你爹娘的恩惠。杀死你，春花会恨我一辈子！”
    “叔，你为啥要杀那么多人啊？到底是图啥？”秋生又问。
    “傻孩子，当然是钱！钱是杀人的刀！斩人的剑！
    自古多少人为了钱而不择手段！从前我也是这样的人。当初杀他们，我觉得理所当然，直到碰到了你。”
    李士良笑着，点着一根烟，稳稳抽了一口。
    “我咋了？”
    “因为你善良，憨厚，你爹娘也是好人，如果杀了你，我的子孙后代会天打雷劈！
    秋生，你是个好孩子，一会儿上去离开这里，记住，永远离开窑厂，越远越好！”
    “叔，咱把东初叔的尸体弄上去吧。”秋生说。
    李士良道：“不着急，一会儿你把我俩的尸体一起弄上去，这样可以换十六万抚恤金。
    你家有钱，可以不在乎，但这些钱对春花来说，能改变她的一生，也能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上去地面以后，告诉你春花婶，叔这辈子对不起她，让他找个好人……嫁了吧！”
    “叔，你想干啥？干啥啊？千万别干傻事！”
    秋生不是蠢蛋，从李士良的话里，他感到不妙。
    男人打算为春花婶弄一笔钱，要自杀。
    李士良却眼睛一瞪：“走！上去，快走！！”
    “叔，我不，不走！！”秋生嚎哭道。
    “滚！记住，抚恤金全部给你春花婶，带她一起走，去找王富贵，只有跟着富贵，她才有好日子过！”
    “叔，咱一起走！一起走啊！”秋生来抱李士良的腿。
    但李士良却抬腿一脚，将他踹出去老远。
    然后男人猛地举起铁镐，向着旁边的顶木砸去。
    顶木的上面是木板，只要顶木断掉，木板也一定会倾斜而下，巨大的石块瞬间会将他砸成肉饼。
    秋生没反应过来，窑洞里忽然电光一闪。咔嚓！轰隆！
    顶木果然断裂，上面几块大石头也滚滚而下，每一块足足数吨。
    李士良的身体倾倒在黑色的尘烟里，跟廖东初倒在一块。
    石头瞬间将他俩砸得血肉模糊，泛起的黑尘面对面都看不清。
    “啊——！叔，你不能死！不能死啊！叔——！”
    秋生嚎叫着扑过去，赶紧翻刨，打算将两个人的尸体刨出。
    但石头太大了，他一个人的力气又小，根本无法撼动。
    孩子的手指都被抓破，一边刨一边呼喊：“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叔……！”
    此刻，上面的箩筐刚好放下，第二批人顺利入窑。
    大家听到有人呼喊，马不停蹄直奔这边奔跑。
    “有人出事了！快！救人！”
    “那边！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人群快速寻找，终于赶到出事现场。
    七八个窑工拿铁镐的拿铁镐，拎撬棍的拎撬棍。
    当大家一阵忙活，将廖东初跟李士良的尸体刨出，秋生看到了惨不忍图的一面。
    廖东初被砸得脑袋崩裂，五官没有了，肩膀跟肋骨成为肉饼。
    李士良的脑袋也被砸得五官移位，双腿跟双臂同时断裂。
    四周哪儿都是黑色的血，血液跟煤泥粘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叔！叔——！”秋生冲着两具尸体呼喊。
    主管叹口气：“娃，你是他们啥人？”
    “他们是我叔！”孩子回答。
    “他俩已经死了，你别难过，我让人把他俩的尸体弄出去，你去老板哪儿领两笔抚恤金，离开这里吧。”
    “我不要钱，就要我叔，要我叔……！”
    “来人！把这孩子弄上去，两具尸体也弄上去！”
    主管抬手一挥，人群将两具尸体抬起，装进箩筐里。
    秋生跟他们一起上去的。
    上到地面，已经有人知道下面出了事。春花跌跌撞撞扑了过来。
    女人疯了似得，一边奔跑一边呼喊：“士良！士良！俺的亲啊……！你咋就死了？丢下俺一个人可咋活啊？呜呜呜……！”
    春花将李士良的尸体抱在怀里，死死纳紧。
    她已经认不出他，但熟悉他的身体。
    李士良很壮，胸口处的胸毛特别明显。
    春花差点晕死过去，想起跟李士良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七年前，她俩在崔庄村邂逅，第一次见面就一见钟情。
    那时候她开朗泼辣，李士良却腼腆得好像个女人。
    她一挑逗，男人就上了钩，俩人拥倒在窑厂的砖堆里。
    前夫找过来，李士良没有跑，反而把他保护在身后。
    从哪儿以后，他俩就没分开过。
    男人失手杀死石头，两个人继续逃亡。
    路上有一点吃的，李士良总是紧给她，她冷了，他把她抱在怀里取暖。
    所以，尽管知道男人接连害死好几条人命，春花也选择原谅他。
    李士良就是为她死的，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换了一笔钱，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春花万念俱灰，晕晕沉沉，声音嘶哑。
    “婶，你别哭了，士良叔说了，让我带你离开这儿，回桃花镇……！”秋生劝道。
    女人终于含着泪咬咬牙：“好！咱们走！去桃花镇，那个桃花盛开，永远也没忧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