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过察觉几位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忙解释一句：“我前些天受了重伤，便找了处地方疗伤，才恢复不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方进与莫策眼神一触，随即笑问黑大个：“说说，你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
    他们掌握的信息，哪有常思过本人说出来全面？
    有许多情报，是各谍子费尽力气从不同人口中打听收集得来，其中有很多相互矛盾处，而有些情报，即使将军们也非常感兴趣，有供奉堂的大佬，与他们书信来往表示出关心的态度。
    常思过拱了拱手，把这次出任务的行程做一个汇报。
    从路遇山匪劫货开始，武队长如何分派任务，各人表现如何，他与武队长如何配合杀敌，士卒们死伤几何，他有一说一，不偏袒掩饰熊默林在战斗中的懦弱，以及造成的损失。
    几位将军只是喝茶倾听，神色平和，不与置评。
    边上的单立文早就摆开笔墨纸张，挥毫记录下常思过讲述的每一个字。
    常思过接着讲述因为山匪耽误行程，他们摸黑走出山区，又遭遇蛮虎、蛮樱袭击，危急关头，他独自引走蛮虎，带着蛮虎夜闯山匪巢穴，使得蛮虎与山匪两败俱伤，他再设计毒杀蛮虎，与蛮樱交手结怨的过程。
    有条有理，不偏不倚，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讲得平实无奇。
    个中滋味，自有经验丰富的将军们去体会咀嚼。
    讲到进城后的兑换战利品，再到置办药物，简略带过，讲述晚饭后颜公子派遣手下修者使诈请客，诓骗他们到渊翠阁，又指使婢女羞辱他与武队长，武队长忍无可忍出手，他怒而箭伤阻拦的修者闯下楼，一直到此时他与武队长都保持克制，没有杀伤人命的意思。
    颜公子嚣张跋扈出现，开口便命令手下把他们两个干掉。
    他发现颜公子身边出现不该出现的北戎女人蛮樱，并告知武队长，武队长对此勃然大怒，质问颜公子，冲突加剧，颜公子下令军卒用军弩攻击，才惹来后面不可收拾局面。
    讲到武队长身中军弩箭矢，放出警讯焰火，招来以前边军袍泽，对抗护城卫后续增援修者，怎奈被城主以军令调离，武队长身陷重围，吼出那句“……替我报仇”，他由此大开杀戒，即使被颜宏亲自出声镇压也在所不惜。
    把前因后果，包括后续出城追杀，事无巨细全部讲述一遍，只是有详略侧重不同。
    讲述到哪里，便拿出他手头证物一一摆放案桌上。
    所有情况讲完花了近两刻钟，案桌上琳琅满目摆着物品，有北戎修者银色腰牌，有十三面银、铜两色身份牌，有从武珺身上取出的染血腰牌、令箭、纸条以及瓷瓶玉币等，有北枫城军需后勤署出具的兑换战利品凭条，有从黑衣人身上缴获的三个小铜瓶和金属圆球，等等。
    四位将军早就放下茶盏，杯中茶水已经凉透。
    封谦摩挲着那张染血的泄密纸条，看着那三行故意写得歪扭的墨字，他眼中冒着掩饰不住的怒火凶光，嘿嘿狞笑：
    “好哇，老子营中还出了吃里扒外的贼子，军法督查署的家伙，正好一个个闲得发霉，给他们找点事做，倒要瞧瞧，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老子在背地里使坏，私通山匪和北戎贼子，老子不捏出他的蛋黄来。”
    常思过抱了抱拳，没有说话，已经无须他多解释什么。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不揪出那个私通外敌的内奸，武珺和死去的兄弟们，会死不瞑目。
    莫策检查之后收了属于武珺的令箭、身份腰牌等物品，沉默着没有做声，接过方进递给他的银色腰牌，打量片刻，问道：“什么毒能把蛮虎一举给毒杀？”
    蛮虎是近年来，北戎的虎戎部号称能晋级三劫晶骨境呼声最高的一个，边城的几位将军都有所耳闻。
    常思过思虑急转，蛮虎的尸身应该是被北枫城提刑署衙门的权老三，带着人挖走，尸体上有很明显的中毒迹象，稍有经验者都能看出来，这消息是瞒不住的。
    那么，莫将军是什么意思？
    即使莫将军没有看过蛮虎尸体，也应当收到此类汇报，怎么关心如此细节问题。
    缓缓从怀里掏出乌沫送他的旧布条，双手呈给莫策，解释道：“属下运气好，潜上浅翠峰不久，便遇上一个与山匪有深仇大恨的可怜人，他把这片记载有浅翠峰几处紧要陷阱机关开启法子的布条，交给我，请我帮他报仇。”
    “我正是利用上面记载的陷阱，把蛮虎诓骗进去，开启机关，地下突然喷发出大量蚀骨液，蛮虎躲无可躲，被淋一个通透而身受重伤，又掉落地面陷阱，我再乘机一箭取了蛮虎性命。”
    他不打算说出乌沫，从北枫城出逃之前，乌沫明确表示，不会与士卒们混一起，而要单独行动，想办法前来四荒城投靠他。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山倾的秘密，他不想让乌沫与黑火药扯上干系。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少寻点麻烦吧。
    莫策接过布条，打开从右往左一行行看，似乎没想到暗算蛮虎的只是普通蚀骨液，目光顿了顿，布条上并没有具体记载毒药名称，随口问道：“哦，报什么仇？”
    方进和另外两名将军都凑过去细瞧布条上的内容，他们对常思过制造出一场特大的山倾事故，非常感兴趣，希望能从中学到一些，以后或可以借鉴用于对付北戎贼子。
    常思过暗道果然，莫将军先前的问话里暗藏了言语陷阱，回道：“浅翠峰所有的机关陷阱，全部是那人父亲参与布置，事后山匪首领，把那人父亲给灭口了。”
    莫策目光从布片上挪开，看向常思过，笑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那人死了，在浅翠峰顶备受折磨，熬了三年。”
    常思过简单解释，引导众人误会备受折磨那人是个大人，并来一个死无对证，最是干净利落，现在连整座浅翠峰都摧毁了，他又上哪里去找寻尸体？
    乌沫看着只有十岁不到，三年前就更小了，没人会怀疑上他。
    等得乌沫找上门来，再告诫小家伙守口如瓶就是。
    莫策摇摇头，道：“可惜了。”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又接着浏览布条上的内容。
    只可惜布条上只有具体开启机关的法子，没有任何原理解释，四人看了几遍，也确信常思过是凭着这上面记载的机关，毒杀了蛮虎，摧毁的浅翠峰贼窝。
    因为这上面记载得面面俱到，说的就是浅翠峰山顶布置，包括山顶密道，环环相扣，不是亲力亲为者，谁又能捏造得出来？
    可更多疑惑未解，浅翠峰残余半山处，留有些黑色药物，是怎么炼制的？
    是什么器物，能够发出如雷响声，威力能够摧山？
    沉默片刻，方进问道：“你在渊翠阁时候，曾向许先生求助？那位许先生……”
    戏肉来了，常思过坐直身体，回道：“是许云楼许先生，两个多月前，曾经在咱们四荒城北城外露过一面的那位。”
    “哦？”“是他！”
    四位将军同时惊讶出声，随即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他们对那头地畾妖鼠的主人许云楼，可谓是印象至深，只没敢把北枫府城出现的许先生，与帮助过北戎人的许云楼联想到一起，而知情者供奉堂北枫堂的舒老，却三缄其口，不肯吐露半点风声。
    他们非常好奇眼前的黑大个是怎么认识的那位山上神仙？
    说句不好听的，常思过连给那人提鞋都不配。
    更令他们奇怪的是，那位神出鬼没的许先生，还真就在关键时刻出言帮助常思过镇住了颜宏，令得一干三劫晶骨境高手，无人敢出手对付一个胆敢在北枫城连杀十三名修者的凶徒，就这样任由常思过大摇大摆连夜出城去。
    他们能不好奇常思过与许先生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