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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温展行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解下绳扣,把剑横放在膝盖上。
剑鞘是紫檀木所制,外薄中空,?他垂眼看了看,指节抵在剑格处,稍稍用力,将清阳剑向外顶出几寸,华光四溢,露出温润的锋芒,恰如杨柳俯首蹚入湖泊的苍翠色泽。
“清阳啊清阳。”温展行边叹着气边说道,“你说,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他不失望,也没什么好失望的,来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来了,那就说明魔教还没有腐烂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一切还有得商量。
没来,那就说明魔教确实是无药可救,他们二人也算不上什么善茬。
念及此处,温展行眯起眼睛,握住剑鞘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处显出惨白的颜色。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也没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武林盟主既然已经下了令,落雁门,刀剑宗,濉峰派,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可偏偏头顶上还有个巍峨如山峦的温家,不得已才将这份好差事交了出去,心里却都是不服气的。
随后,温家三位弟子接令,其中就有温展行。
正道与魔教对峙几十载,如今常锦煜被杀,方岐生登上教主之位,正道那头沉默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总得做出点举动了——比方说,看看这新教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展行一直都知道,正道和魔教之间有很多登不上台面的规矩。
正道和魔教的冲突不断,彼此却有分寸,基本不会对门主或掌门一类的人痛下杀手。
他再迟钝,也该看得出来了,正道的手下留情,点到即止,皆是有意为之。
这哪里是派他们温家的弟子去铲除奸恶啊,分明是派他们去探一探口风,看看这个新教主和他师父常锦煜是不是一类人,如果不是,那就皆大欢喜,正邪两道可以维持平衡了。
闹剧,简直是闹剧,都是群无可救药的疯子。
温展行每想到这里的时候都觉得背脊发凉,正道到底将他们当作什么了?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吗?被魔教践踏的普通百姓又算得上什么?微不足道的吗?蝼蚁吗?
这场精心伪造的闹剧又是演给谁看的,演给那些一无所知的世人吗?
实在是太荒谬了,人命就好比易折的芦草,一场风波过去,不知又能蚕食多少血肉。
他不能理解,也不想试图理解,道义自在他心中,其余所有皆为云烟。
温展行在温家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弟子,所以他才能够成为三个接令人中的一位,温家向来竞争激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其他两个接令弟子却表现出了很欢迎他的样子。
原因,温展行自己也知道,那两个弟子兴许是觉得他脑子一根筋,好骗得很。
清阳剑在指节的敲击下发出一声嗡鸣,清脆,悠长,如同凤凰啼鸣,直窜云霄。
古人有云,敏于事而慎于言。
那两个弟子,现在应该已经体会到这一点了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蝉,谁是黄雀,现在才有定论。
回温家之后,如果长老和家主责备他,他就直接承认了吧,承认他确实对那两个人动了手,下了药,还绑了起来,他们压根就没来得及离开温家,马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温展行想,他必须,成为第一个见到魔教教主的人。
他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孰是孰非,由他来定夺,无须他人指点。
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魔教教主和右护法估计是失约了吧。
温展行的指腹从剑柄处抚过,按在不断发出嗡鸣声的剑身上,将声音压了下去。
“他们失约了。”他放柔了声音,咬字极轻,缓缓说道,“看来,你该饮的是血。”
这字字句句中分明藏了让人胆寒的杀意。
然而,温展行的话音未落,瞳孔急剧缩小,清阳“铮”地一声出了鞘。
下一刻,惊雷炸响,撕裂风声,卷动冰冷刺骨的气流,死死地嵌入了城墙中。
如果不是他的反应够快,那柄枪就该刺入他的血肉中了。
枪鸣先至,而后有声音响起,慵懒困倦,拖长了尾音,傲慢又不屑一顾。
“和剑说话?你是三岁大的小孩儿吗?”
温展行的后槽牙猛地咬紧,缓缓斜过视线,看向来者。
一身利落的侠客装束,未着任何饰物,柔顺的黑发盘在脑后,不染脂粉,眉黛春山,双眸微微眯起,眼角挤出两滴毫无用意的眼泪,边打着呵欠边向温展行走来。
“张蕊姑娘。”温展行的眼神蓦地冷了下去,“你不会告诉我,其实你只是恰好路过吧?”
张蕊随手擦去眼角的泪珠,拔出溯水枪,表情淡然,好像刚刚动手的不是她似的。
然而她的话却毫不客气,带着十足的攻击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你一贯的托词吗?温展行,我没有那个时间跟你废话,直说了,我确实是冲着你来的。”
温展行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笑意,“魔教真是有天大的本领,和镇峨王都能扯上关系。”
和这种人是解释不清的,只会越描越黑,张蕊索性就不接他这个话茬,只是问:“前几天,半夜里偷着往镇峨府里扔四书五经的、扔信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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