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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华之虽然身体欠佳,武功却毫不逊色,门派众人都说他隐匿起来的时候像片羽毛,无声无息,随风而动,他藏在这里,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然而,情势紧急的情况下,那位小少爷却莫名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抬起了头。
他没有惊出一身冷汗,只是很平静地和覃家少爷对视,暗暗觉得奇怪,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情绪,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这人的生命不至于终结在此时此刻。
顾华之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问,你多久结束?
树下的人摇摇头,对面的攻势猛烈,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强行拉了回去。
再往后的事情就都知道了。
顾华之落下树梢,覃瑢翀以为他想要帮忙,说了句“那就有劳了”,就将后背交给了他,而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淌进了这趟浑水。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站在覃瑢翀的对面,结果却是站在了覃瑢翀的身后。
顾华之本不欲这么快就和覃家的人搭上关系,虚风子说过,等到了霞雁城他们再仔细商量该怎么办,是威逼还是利诱,用怎样的手段将“入渊”这味草药从覃府钓出来。
结果,事与愿违,不仅是提前扯上了关系,还顺道救了覃瑢翀一命,被他殷勤相待。
他侧眸,静静地看着覃瑢翀为他介绍霞雁城的趣事,在入城的路上,竟也不觉得无聊。
这位覃家小公子哪里知道,自己这个皎若芙蕖的扶渠羽士,可不是他想象中那般纯良。
并非毫无心机。
顾华之想。
他一举一动,皆有所图谋。
第189章 紫坛
“什么?”
虚风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个表情一直很冷淡的师兄,?望了望不远处的覃府,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怪异:“大师兄,你的意思是,那个覃瑢翀把你带到了霞雁城,?还让你在他家门口等着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不会是露馅了吧?”
“露馅……应该还不至于。”一树烟柳下,顾华之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比鸟鸣声更轻,?“他本来是邀请我进去的,?为了不让我们此行的目的暴露,?我假意推辞,婉拒了他。”
“我之所以要在这里等他,是因为,他这一路上问我来霞雁城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做,?我说无事可做,他就邀请我和他一起游遍这霞雁城。”顾华之垂了垂眼,?再次抬眼的时候,目光已经从虚风子的身上移开,?望向树梢间筑巢的燕。
覃瑢翀兴许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他身上。
他和其他任何一个心怀歹意的劫匪一样,只是为了“入渊”而来。
那味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草药入府之后,?覃家很快就放出了消息,说已经将其熬作汤药,?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覃家向来谨慎,?除非萧无垠来到霞雁城,鉴过了草药的真假,他们才有可能将其入药,一味不知真假,不知好坏的药草,覃家是不会贸然使用的。
碧绿的,带着股清香的柳条间,顾华之半个身子都隐在其中,他心想,其实他并不在乎“入渊”的去向,也不在乎是否能够得到,不想他死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希望能够早日结束,可其他人却耿耿于怀,想要他活着。
“虚风子。”顾华之忽然唤道,“如果我没能将‘入渊’带回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路循着顾华之的踪迹找过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的虚风子,听到他这话之后,只觉得心惊肉跳,浑身发冷,猛地抬起了头,说道:“大师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师父,师叔,还有师弟师妹们,都盼着你能够早日恢复健康,我们都将你视作引路的明灯,你知道的。”
可是,当初的那位医师,也没有说过“入渊”能够让他痊愈,只说了个含糊的词:也许。
师弟的回答是在顾华之的意料之中,他心中喟叹一声,嘴唇动了动,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细碎的,急切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于是顾华之便将那些多余的话咽了回去,出言提醒道:“你该走了,覃瑢翀已经过来了。”
虚风子点点头,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顾华之,旋身隐在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覃家的少爷走得近了,用一种好奇的目光,侧着身子,偏头去瞧他在看什么,顾华之心里觉得好笑,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柳枝间的燕子在筑巢,他看的不是筑巢,他只想感受一下那种“活着”的,并非安安静静,而是喧闹的,能让人心烦的纷扰,他其实很喜欢。
像覃瑢翀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是健全的,身上是长期浸染在万丈红尘中的熏香,明明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却像是已经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连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是鲜活的。
顾华之的手指触碰上那些泛着丝丝凉意的柳条,是很柔嫩的触感,尾端的绒毛是软的,柔弱的,长成的部分却是凹凸不平的,鱼一样的鳞甲,坚硬又有韧性,他稍稍翻过手腕,将那些组成翠绿屏障的柳条拨开,腾出了空隙,在身边留了一席之地,让覃瑢翀过来。
覃瑢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眼睛亮亮的,唇边带笑,俯下身子,几步钻了进来,肩膀在顾华之的手臂上撞了一下——力度很轻,他很快就撤了回去,顾华之的下盘很稳,身形丝毫未动,满腔心绪却被冲散了,忍不住想到,为什么覃瑢翀能够很轻易地露出笑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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