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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岐生整理好情绪,重新看向了聂秋,带着恰当的亲近感,提议道:“这一路上的奔波应该已经让你疲惫不堪了,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至于其他事情,我之后再讲给你听。”
“没关系。”聂秋笑了一声,回应道,“我也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想一个人来找黄盛。”
“因为,不止是黄盛,连我也对你有所怀疑。”他很坦诚,一边说出手中的线索,一边观察着聂秋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节,“这里的人信奉一位名为‘白玄’的神君,为他雕刻了一座潜藏在地底的神像,这件事说起来很荒唐,事实上,那座神像的相貌和你分毫不差。”
听到方岐生和黄盛的怀疑,聂秋的情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直到“白玄”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之时,他面上的神色才骤然变得复杂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和我……”
“是的。”方岐生说道,“完全是依照你的模样雕刻出来的。”
紧接着,他又抛出了另一个事实:“然而,我听说这座神像早在百年前就已存在此处了。”
聂秋总算是明白田挽烟所说的那句“我在那些昏沉的梦境中见到的正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那些神像占据了她每一个安稳的夜晚,除了邀仙台下的那一座,她还看见了有聂秋长相的神像,宛如噩梦的预言不断将她逼至深渊,所以她才终于决定将一切告诉聂秋。
不为人知的神藏在暗处,唯有通过虔诚信徒所雕刻的神像才能窥见他们的真容,那并非虚妄,而是真实,是打破虚妄的利刃,将所有扰乱记忆的阻碍都摧毁。
这句诡异的、如同水底暗流般危险而神秘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又消逝。
长久的沉默过后,方岐生听到聂秋问:“在见到神像的时候,你有感觉到异常吗?”
“没有。”魔教教主如此答道,“除了那座神像太像你以外,其他地方倒没有什么异常。”
“是这样啊。”聂秋忽然放轻了声音,说道,“我以为你会有种灵台清明的感觉,因为,你不是不久前才和我说过吗,这里有个传说,昆仑的神像可以打破迷障,让人窥见真相。”
“兴许只是杜撰出来的罢了,这座神像并不似传言中那般神奇。”方岐生说,“只不过,神像的长相和你一样,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能够解释的。你对‘白玄’这个名字有什么印象吗?”
“嗯,我确实有一点印象,但是,等我亲眼确认过神像之后再说出猜想也不迟。”
聂秋将手指抵在下唇,露出兴致盎然的神色,方岐生甚至从他眉眼间看出几分狡黠,“且不论是不是巧合,既然我和当地人所信奉的神君相貌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看见我,应该会误以为是神迹降临世间吧?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显而易见了。”
“不论我问什么,他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生,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方岐生不知道聂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他只是想和自己商量一下对策也好,说他是看出了自己叫他来的缘由也罢,若是前者,聂秋的眼神不该如此深沉,若是后者,聂秋的态度不该如此从容——他想起了他们曾经无数次的博弈,就是像现在这般互相试探。
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
之前就说过了,魔教里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方岐生只觉得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别说是情绪低落了,他甚至是想笑,那种棋逢敌手的畅快感,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够形容的,或许只有彻彻底底的疯子才能够明白。
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虚像,确确实实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难缠的、强劲的宿敌。
聂秋是不是发现了不对劲?他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他说的哪些是真话,又有哪些是假话?他看起来风轻云淡,是否已经在心中谋划好了棋局的每一步?
没错,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关系,仿佛在刀刃上行走,稍有不慎就变得血肉模糊。
“看来我们不谋而合了。”方岐生双手抱胸,头一次念出这个陌生的称呼,“右护法。”
聂秋翻过手腕,做了个手势,示意道:“那么,能否请方教主带路?”
他们不像是要去探寻传说背后的秘密,更像是要去将跌宕的故事演得更加危险混乱。
不远处的黄盛露出了“你们又准备整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他之前在看到方岐生抬手摸脸的那一瞬就错开了视线,盯着那头在空中翱翔的鹰看了半天,结果这两个人啊,也就十多天没见面吧,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欲言又止,眼神深沉晦涩。
他完全不准备给方岐生面子,嗤笑一声,说道:“你不会以为方岐生认识路吧?”
聂秋实在没想到这一点,顿时觉得氛围正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一去不复返。
显然,方岐生已经习惯了黄盛时不时的冷言冷语,即使他太不会看气氛,方岐生仍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食指在臂弯间轻轻一敲,迈步朝黄盛走去,手臂随意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黄盛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方岐生就凑近他耳边,用轻巧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师父给你留的玛瑙,你还乖乖地戴在脖子上的吧?”他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一点笑,却并非是戏谑的,那其中潜藏的恶意和危险只有黄盛才能知道,“身为师兄,我就不对你的那些人尽皆知的小心思做出评价了,我和聂秋之间的事情,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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