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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前走去,这栋楼几乎是完全黑暗的,明明是在大城之中,但又宛如一座世界尽头的冰湖,有些荒凉。
    韦安没来过这里,但当年他这位朋友借他钱还不上、准备把这栋房子送给他时——作为一个好人,韦安当然经常借钱给人——他看过一次楼盘信息,路线记得很清楚。
    他们走过冻湖般的天顶,不时可见的熄灭彩灯仿佛草木结下的霜。
    韦安很快找到一处下陷如漩涡的入口,这里有向下的梯子,供清洁和维修人员使用。他跳下去,小心地关注后面的归陵,免得他摔倒。
    他熟练地带那人前往这处临时居所,他知道备用钥匙的位置,就算不知道,锁对韦安也等于不存在。
    韦安这位本地朋友的房子很大,分两层,在大约十天前请专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采购,可以拎包入住。
    东西置办得挺贵,还放置了不少食物,都是可长期储藏的,足够填饱肚子了。
    韦安查看了一下,这栋楼几乎没人居住,旧日迎天的人口减少严重,德信明的军队封锁后也只维持了民生,没有进行人口补充的活动,做出一副随时会出事的样子。
    窗户是遮光的,只要没人查到用水用电的具体数据,不会发现这里有人居住。
    韦安不怎么担心,搜查这事是这样的,只要政府真想找你,多半是能找到的,重点是让他们压根不去找你麻烦。
    韦安在这方面一直很小心,他虽然偶尔会绑架个什么人,但从未留下线索,也不招惹任何可能查到他的仇家,他干的一切事都在把嫌疑引到别人身上。
    他是内务部搞阴谋的专家,才不跟人硬碰硬。
    当来到这里,他和归陵完全没有谈任何接下来的事。
    韦安洗了个澡,挑了件舒服的衣服换上,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形象。
    他外表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头发的一大半呈现金属质感的银灰,一些是新长出来的“天线”,但大部分就是头发变色了,仿佛他过度动用了精力,身体的某些部分从更深处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韦安很确定,不用太久,他所有的头发都会变成这样。
    镜子里的他看上去越发阴沉,还透着股偏执和神经质。灯光很亮,但他能看到之下巨大绑定的系统,仿佛深海里的巨怪,他则是怪物勉强在人世拼成的人形。
    他丝毫没有不安,觉得这副模样很合适,他从来不是当年外表上看去那么温和无害的人。
    他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的样子发了会儿呆,当然了,不能太出眼,头发该染还是要染的,柜子里有染发的东西,韦安想,明天再折腾吧。
    他转身离开,对眼下的环境很满意。
    韦安当年没收下这套房子,是因为完全不想在迎天置办产业,不过现在他觉得这里还不错,也许可以买下来……他想着这些,感觉很遥远,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本地的朋友再见面。
    他一直觉得大家关系不错,不过这么久他一次也没想到过他们。
    他像是一个全新的人,姓名和身份都无关紧要,住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公寓里。
    他伤痕累累,极度疲惫,但很放松,他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
    他还带着孩子般的期待——应该下雪了。
    韦安洗澡时就在准备这件事。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控制气象系统,不再像大部分的超能者一样终生无法弄清为何会拥有这样的能力,另一个世界朝他打开。
    他可以直接感应到空间下方的设施,意识可以有效的引导,那种感觉真的很像“神明”,在这个区域内,他可以“心想事成”。
    下雪的事不着急,但他就是不理智地想要赶紧看到。
    韦安来到楼上的主卧。
    楼层很高,有占据了小半空间透明的墙壁和天顶。视野开阔,能看到大片幽暗的城市,雪花星星点点地从阴郁的天穹飘落。
    韦安想起他们在无忧疗养院也看过雪,不过那是狂暴的雪,不像现在这样是一座城市冬日日常的小雪。
    归陵已经洗完了澡,坐在床边,看着外面。
    韦安想到某个早上曾看到他看着一朵铁线莲发呆,晨光照在他身上,他看得很专注。他回忆这些,像抚摸珍贵的宝石,他不惜代价,终于守住了他的一点财产。
    韦安走过去,在归陵旁边坐下,离得很近,能感到对方的体温。
    他们看着外面无尽的黑暗,这里几乎看不到城市的灯光了,脚下是一片幽暗的大地。
    雪的感觉总是很浪漫,轻盈,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不一样。韦安早些年不怎么喜欢雪,觉得堵塞交通,太冷了。
    但是现在,他感到毫无意义的雀跃。
    他伸出手,手指扣着归陵的手,抓紧。
    另一个人的手很温暖,他们就这么看着雪飘下来。
    雪很美,在无垠的天地间飞舞,世界上的确有很多很美的东西。
    “我刚到科学部的时候,他们一直关着我,我一度很想出去……”归陵开口,“我答应他们做一些契约不允许的事,实验什么的,作为交换。”
    他声音很轻,韦安听得有点起鸡皮疙瘩,那一定是很残忍的事。
    “我就是很想看看天空,这样自己会想看天的话,就还是个人……被关久了,有时候会有一些偏执的想法。”归陵说,“但……我受了不少罪,就在一个放了两棵盆栽的小院子发了一天的呆,周围全是驻军,那地方的天空连只鸟也没法飞过去,我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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