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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模糊中,一滴粘腻落下,滚在眉心,又落进卷曲的睫毛上,最后渗入眼里,鼻尖嗅到血腥味,苏夜再抬眸的时候,眼前像是被朦了一层薄薄的红雾。
“……我会救你出去,会救……”
钟续垂眸看着他,唇角漾起一抹苦地要命的笑。
他嘴角一咧开,口腔里的血液就喷涌出来,溅了苏夜满身满脸。
他扔掉了手中的剑,凝聚着魔息和灵力的手掌,覆盖在茧形的困笼上,困笼受了魔息和魔血的侵染,竟变得有些透明,可也只是稍有薄弱罢了。
钟续耗尽了体内的灵力和魔息,也未能彻底融开困笼,他近乎绝望。
“……对不起……我……”我尽力了。
苏夜仰头,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高大身影轰然倒下,眼前的阴影彻底散去,刺目的阳光几乎灼瞎苏夜的双眼,他眸中漾散的是五光十色的天地,声音变得渺远。
“哥……”
他没敢低头,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
将审判台团团围住的修士还距离地很远,他们目光愤愤,近乎一半的人手中空无一物。
他们的佩剑却近在眼前。
第170章 【悯苍】嗜杀
万剑穿心……
倒下去的人没了人气,苏夜听见钟毓秀撕心裂肺的喊声,他看见他晕厥了过去。
那些失了佩剑的修士怔忡一瞬,只是一瞬,便又硬气起来,他们觉得钟续是来劫囚的,此为罪一,钟续浑身魔息,入了魔,此为罪二,因此,他死不足惜。
找到了理由和借口,他们舒了口气。
未凉的躯体就这么横陈在苏夜面前,背后被十几把剑穿透。
他的表哥,为了救出他,死了……
即使是自不量力,即使会身败名裂,他都这么做了。
十几年的兄弟……
苏夜刚去钟家的时候,钟续是不认这个表弟的。
当年七岁的苏夜满身鲜血来投奔母亲的时候,他因这个脏兮兮身上蔓延血腥味的东西恶心了好几天吃不下饭。
苏夜拿着他母亲苏司柔的亲笔信和一枚玉玦作为信物投奔了钟续的母亲苏司琴,她是不喜欢这个侄子的,但好歹是亲妹妹的血脉,便收留了苏夜。
钟续一般都是尽量离苏夜远远的,苏夜身上很臭,血腥混着脏兮兮不知成分的泥土味。
钟续突然有了个表弟,感到既新鲜又反感,父亲很喜欢苏夜,过分宠溺,这厮天天混吃等死,游乐于花街柳巷。
要说苏夜有什么特点,那一定是特别能吃!
钟续第一次见到苏夜,他就像个饿死鬼一样,米饭连连狼吞虎咽吃了四五碗。
菜却是一下也不碰。
八岁的钟续拿着筷子戳了一下苏夜,“喂,你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别噎死了。”
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男孩头也没抬一下,继续扒拉着白米饭。两腮撑地鼓囊囊的,都来不及咽下。
钟续嫌弃地把桌上的几盘菜都推到苏夜面前。
“你光吃饭,不吃菜吗?”
苏夜抽空瞄了一眼那桌上的山珍海味,酱猪蹄子,板栗烧鸡,红烧肉,糖醋小排,糯米糖藕,酒酿丸子……
这些,他可以吃吗?
以前,他只能吃客人剩下的残羹冷炙,若是有剩了已经被咬掉了瘦肉只剩下油腻腻的肥肉,那便是算欢天喜地开了荤了。
“吃吧,吃吧,我都吃饱了,都是你的了。”钟续嫌弃地把一盘子红烧肉全倒进了苏夜碗里,小声嘟哝:“反正天天吃这些,早就吃腻了。”
苏夜双眼发光,盯着碗里的红烧肉,手里的筷子举起来又没去夹。
这一定是梦境吧……
他做过很多次这种梦,每次肉到嘴边他就醒了。睁开眼睛只有逼仄狭小的柜子内部,黑漆漆的,他蜷缩到了极致才能进得去,无法舒展身躯,耳边传来的是粘腻销魂的嗔怪声……
苏夜没动红烧肉,伸出筷子夹了一片糯米糖藕,放进嘴里。
桂花糖的甜腻香气瞬间充斥了口腔,口感香甜清脆,甜而不腻,酥香软糯,桂花的缕缕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
那些香甜的气息,好似怎能掩盖掉他浑身的腥味和臭味。
苏夜眼泪滴落下来。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你别哭啊!”钟续手忙脚乱要去给他擦眼泪。
可那脸真脏……
手又缩回,把手帕丢到苏夜手边,“你自己擦擦,我可没欺负你啊。”
“好……吃……”食物塞了满嘴,他吐字不太清晰。
“你说什么?”钟续皱眉:“你慢点吃,别撑死了,都是你的,以后天天都有的吃。”
苏夜抬头怯生生看着钟续,“那每天都可以吃桂花糖藕吗?”
钟续翻了个白眼,“当然!只要你不嫌腻,不怕牙甜坏了。”
这个表弟有点可怜……
钟续拍着苏夜的肩,半大的孩子学着江湖腔,“父亲说以后我就是你大表哥了,我罩着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抬起手,手上脏兮兮。
蹙眉。
扯起桌布,狠狠擦了擦手。
……
没了……都没了。
漆黑棺木内的地心火已将尸体烧透,灼热的火焰也浸凉了苏夜的魂灵,或许不是魂灵,而是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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