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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相顾无言,较量气场,互相觉得对方没那么可靠。
最后赤华妥协,不追究他胡闹。她想,这么大个子的人了,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懂。
这要让人抓着了,说他给公子旷“下毒”,十个公子瑶都保不住他。
她叹口气,把歪到天边的话题拽回来:“没错,是公子旷把我带回荆国。他也问过我的身世经历,但我鲜少记得——我没撒谎,今日对你也是这么说。
“我只记得那场战争很短,但是很激烈。兵马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让我头痛得想死。我记得当时偃都里人人绝望,但还有人传说什么,荆国跟我们关系紧密,定然会派兵来救的——他们确实来了,虽然为时已晚。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跟着荆国的将军走,在那里,会有人庇护我。
“至于我自己……呵,我地位高贵又怎样,我就算是偃国的贵族女眷,又怎样?没了国家,这些身份,没任何意义。我们亡国之民,就算是宗亲,是国君,到了别国土地上,不也是庶人一个么?”
这大约是她头一次向旁人倾诉,诉出了一丁点的心里话,让她又是不安,又是爽快,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掏空,被人植了种子,开出五彩缤纷的花儿,送回她眼前。
夏偃沉默无言,有点后悔方才冒然询问。
其实对他来说,赤华出身何处、身份为何,全都无关紧要。她就算是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精怪,他也会百折不挠的跟着。
只是因着自己的身份暴露,自觉丢脸,因此想要“礼尚往来”,讨一点公平罢了。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夏偃纠结许久,胆怯不敢言明。
但他现在突然敢了。她娓娓的嗓音萦绕在他耳边,给他注入了十分胆色。
他问:“太子景龙,你当初为什么一意孤行的要嫁他?”
赤华一怔,没料到他会出此问。刚才明明还在凄风苦雨的谈身世,这人的想象力却脱缰而行,一路奔到天涯海角,还提回来了个不开的壶。
她不由显出片刻恼怒,眉心蹙成尖。
“你要是我,你有得选?”她挑衅般的,冷冷答。然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当然有啊,我……”
我不是几次三番的提出带你出逃么!
夏偃还想垂死挣扎的解释,却忽见她一滴泪挂在眼角,她有意绷着面孔,深深换几口气,没让它落。
他把后头的几百句话吞下肚去,委屈地想,看来有些事,他还是不配知道么?
赤华终于绷不住。她想起替嫁路上,荆旷也问过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毫不留情地质问“你是不是贱”。
她默默伸手蘸眼角。夏偃目不转睛看。她的一双手白得近乎透明。指节圆润,指尖细嫩,几乎无肉也无骨,像精心雕刻的象牙,让他有冲动将它握得紧紧的,安慰她,向她道歉。
黑夜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所有那些在阳光下的人模狗样,此时通通现出原形。那些原本挣扎在理性之下、说不得的念想和渴望,都被浓墨渲染得无比顽强。对有的人来说,黑暗是逃避的处所;而对于另一些人,黑夜滋生了他的胆气,让他从“胆小鬼”变成了“没那么胆小的小鬼”。
赤华只觉得手背上若有若无一阵风,伴着极浅淡的艾草清香,飞快而细碎地掠过她手上的每一道指节,却刹那间飘然而去,让她恍然分不清是真还是幻。
她呼吸一滞,骤然抬头。目光在那对黑琉璃般的眼珠上点了一下,转而盯着他身后黑黢黢的一片虚空。
夏偃拼命压住呼吸,好让胸膛看不出什么起伏,憋了一会子,安慰和道歉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他故作深沉地评价:“……很好。你手上的疹子都消了,看来已经适应……”
赤华不再理他,扭身就走,迎面撞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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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姑冒冒失失的跑过来,深一脚浅一脚,一边还叫:“白狐夫人,可算找着你——”
她那雷霆之音忽然哑了,不由自主一吐舌头。
“白狐”并未隐身,而是藏在个暗悠悠的角落,跟她那个小跟班无言对望,那气氛不知是暧昧还是尴尬,反正不像是在谈吃喝拉撒睡这种俗事。
然后,几乎是疾如闪电的,“小跟班”胆大包天,居然摸了“白狐”的手!
不知有没有趁机蹭一下脸蛋。
坊间对“白狐”早有各种传言。其中一个很受欢迎的版本便是,“白狐”是为狐仙下凡,托为女身,因此诡计多端,神出鬼没,高深莫测,等等等等。
民众们进一步发挥想象:既是无法无天的狐夫人,那……身边伴个清秀美貌少年郎,甚至每天换一个,也不算过分吧?
这些传言,黑熊他们都跟夏偃汇报过,义正辞严地请他出面辟谣——这不仅关乎白狐的名声,他们那些黑熊螳螂肥猪仔,要是被人当成了什么“夫人”的后宫储备,脸往哪搁?
夏偃还没到那么思想猥琐的年纪,只觉得好玩。况且外头传得越离谱,越是误导人,传到官兵捕盗耳朵里,他走在路上就越安全。
于是他反而异想天开地指示:“下次再听到这种话,你们就纠正一下,说白狐不仅是女身,而且……”
他低头瞧瞧自己磨炼出来的流畅身板,指示:“唔,而且娇小玲珑,弱不禁风,一看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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