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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

      事实上C打算趁蔺怀生还未睡醒,去把伊瑟尔和阿诺德杀了。
    昨天C和利昂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使得C不得不再次调整计划。
    这个男人,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但每迈一步,离巢穴越远,他的内心就越割裂,变成一腔孤勇的疯子,在艰难险阻面前变得更兴奋、癫狂。
    然后发现利昂死在主控室内。
    现场有大量搏斗的痕迹,连带监控屏都被毁了大半。利昂倒在地上,身下的血已经干涸成暗红色。他的眼睛向上翻,死死地瞪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却指着监控屏,但又被人为地削断了,扔在一旁,现在的结论是C从利昂手掌与其他手指的蜷握程度判断得出的。
    昔日的同伴遭到残忍杀害,tipede没有惊慌,没有愤怒,他冷静地、甚至漫不经心地勘察现场,好像死在那的只是一团烂肉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把利昂的尸体翻过来,看到插在利昂心脏处的刀。
    那是他的刀。
    是昨天小羊想要杀死伊瑟尔时拿的刀,是他本人扎穿利昂肩膀时用的刀。
    杀死利昂的人昭然若揭。因而蔺怀生看不见,并不具备杀利昂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的能力。
    他什么时候杀的人?他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C疑惑。
    但并不对自己竟然会杀利昂表示强烈的质疑,他只是怀疑空白的记忆和完成的方式,并不否认自己的动机。
    C站起来,把匕首回收,开始往回走。等他回到房间时,蔺怀生已经醒了,并且看样子醒了很久。
    C最喜欢看的,就是小羊用沾有他们共同气味的被子把自己团住的样子,如同野兽的筑巢行为。但更让C为之悸动的,是小羊即便醒了,他也不会下床,他一定要等到C回来,等C把自己从巢穴中带出去。
    C首先把满是血的匕首藏起来,然后走近床。蔺怀生揉了揉睡眼,说道:先生,您回来啦。但随即,他鼻子翕动,问,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小羊的嗅觉好灵敏。
    C告诉蔺怀生:是血。
    还不等小羊露出惊讶和紧张的表情,C就已适时补充道:利昂死了。
    小羊,现在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你去主控室等我,我带你走。我先去解决阿诺德那两个家伙。
    也许怕蔺怀生提出想要跟他一起,C继续说:他们不能留。虽然不知道利昂是怎么死在他们手里的,但现在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到主控室,利昂死在那里,他们应该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是这样流利,好像打了无数次的腹稿。
    但实际颠倒黑白、栽赃嫁祸,阿诺德和伊瑟尔他们被捆绑着分别关在两处地方,手中根本没有武器能够和利昂抗衡,他们是行动上的弱势者,更在话语权上弱势,就被C肆意地抹黑。
    听完之后,蔺怀生果然脸色戚戚,开始紧张与害怕起来,对于C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相信。
    好,我听先生您的。
    有时候C都觉得蔺怀生交付的信任太轻易了。
    ipede制造的虚假里,两个人真切地演绎一场紧急的逃亡。
    蔺怀生从床上下来,穿袜子穿鞋,C则帮他拿外套,等蔺怀生穿好站起来,他帮蔺怀生套好一只袖子,然后迅速地用外套把小羊整个人包好,拉链拉到最高,把蔺怀生的脖子甚至下巴尖都遮住了。
    ipede的衣服,两人的身高差使得蔺怀生穿tipede的外套时有一种格外说不出来的感觉。别人只要看到他身上宽大的外套,就知道他的身后存在一个占有欲十足的男人,衣服是其拥抱爱人的另一种方式。
    最后,C还会细致地帮蔺怀生把后面的兜帽整理好。
    借此机会,他垂着眼确认到蔺怀生后颈依然存在的那个青色指痕。它在那里,C反而舒了口气,杀死利昂的凶手有了实名。是那个发疯的自己、那个嗜血病态的自己,他想要杀死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小羊自己的爱情都欲扼杀。杀死利昂,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走了,小羊。
    他们先是到了主控室,利昂依然躺在原地。当人死后后,时间在其身上的流逝体现得十分明显,尸体的模样似乎比半个小时前C所见到的更加诡异。C并不惧怕恐怖与恶心的死相,但死亡本身让人敬畏。这个时候,C又有些庆幸蔺怀生看不见。
    C把蔺怀生引到他平日的位置上,让他坐着等,并嘱咐道:我走以后,你把门反锁,门在你右手边15步的距离,等我喊你,你再开门。
    蔺怀生点头。
    他身下是一把转椅,他腿微微一蹬,一下就到了C的跟前,也许还会撞上去,但好在C扶住了椅把手。在这之前,青年分明有真切的担忧,但他不是一昧的纤细敏感,他有很多消解忧愁、甚至显得活泼的举动,就比如当下,他会玩椅子,像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把它视为新奇一样,好像是他明白危险这个名词但不明白内涵。C没有贬低小羊的意思,但蔺怀生的这副模样的确异于常人。
    也许他会爱小羊,也冥冥之中因为蔺怀生的性格因子里所有的不正常。
    蔺怀生抬起头,说道:那我就在门边吧。我怕我没听到先生你的声音,而且我有可能一时找不清方向反而浪费时间。他嘴里抖出一地的理由,好像是因为前头C才骗他,他就立刻把这种说谎的本事学来了。而说谎最厉害的境界,总是要掺一点真话的。蔺怀生喃喃:15步太远了
    他的真心真意如果只有这几个字,那延伸出来的浪漫与之相比实在浩瀚,比起任何有心的设计多厉害,而他好像天生就轻易地掌握了这种能力。
    C甚至因为他的话,不合时宜地想要轻松发笑,也许和本身这就是一场谎言也有关联。
    男人也真的忍不住笑了。
    好,我把椅子推到门边。
    但笑过后,C很快又变得严肃,他俯身,对即便看不见的小羊也有十足的庄重。
    怀生,记得刚才我说的话。不会让你等太久,最多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蔺怀生说,如果一步是一秒钟,1790步,就快要半个小时了。
    他连计数都无比浪漫。
    那做个约定。C在蔺怀生的眼皮上落下轻吻,不需要你数到1790,我就回来。
    我当然相信先生。
    蔺怀生借着这个姿势,也吻C眼下的那条疤痕。
    都是眼眶周围的位置,都是吻,就完成交互的仪式。而C认为,好像因为有了蔺怀生的这个吻,他的行动才被许可。
    蔺怀生目送C离开,但在对方走后,他却径直将椅子滑至主控屏前,任由那扇不安全的大门敞开。至于地上的利昂,蔺怀生看都没看一眼。
    主控屏显示密密麻麻的程序与代码,可惜这不是蔺怀生所擅长的领域,而昨天利昂提到的监控,蔺怀生本来想借机毁掉,但阿诺德或者伊瑟尔已经先一步做了,于是这会的蔺怀生当真一点事都没得做。
    蔺怀生并不喜欢被动地等,他站起来,心想干脆去找一找绑匪藏匿枪支弹药的地方,他现在手上只有C临走前给的一把匕首,蔺怀生觉得他可以去淘点东西。
    蔺怀生!
    听到声音,蔺怀生回头,是阿诺德。
    阿诺德快步走进来。在暴力与杀戮摧毁后的现场,蔺怀生站在那有一种差异的美丽,又让人为他的安全担忧。算下来只一天没见,但阿诺德在终于找到蔺怀生后,汹涌情绪却仍然没有退潮。他甚至忘记了蔺怀生其实能看见的事实:来,把手给我,我带你走。
    在蔺怀生笑吟吟的目光之下,阿诺德反应过来,上校先生望着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睛,表情有些窘迫:抱歉。他收回了手。
    蔺怀生摇头:阿诺德先生值得一声最诚挚的夸奖。
    我让伊瑟尔转托给你的话,也是当时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阿诺德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
    阿诺德先生的义不容辞,却比我预料中做得还要好。
    阿诺德顺着蔺怀生的目光看到那些被毁坏的监控屏,顿了顿,但还是诚实地说:是伊瑟尔干的。从蔺怀生的口吻推断,显然帮了他大忙。
    要知道昨晚阿诺德是反对的,他杀死利昂已经弄出不小的动静,再加上破坏设备,很有可能会把tipede引来。但伊瑟尔不听他的劝告,手比嘴快,都砸了第一个,阿诺德还能拿他怎么办。
    男人这会垂眼的样子显得有些落寞,但他不善于表达,转而对蔺怀生说道:C知道我们杀了利昂,现在正在四处搜寻我们,我和伊瑟尔分开逃,并约定无论谁,先找到你的人要保证能安全带你走。
    蔺怀生没有纠正阿诺德,其实tipede并不知道,甚至认为利昂是所谓疯了的他杀死的。
    蔺怀生,我皮肤里有一片芯片,里面装有定位系统,正常情况下处于非激活状态,用于我们作战的特殊时期,所以当时没有被他们检查到。昨晚我已经把芯片挑出来插入这的主机,联邦军方会立即收到定位信号,计算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似乎为了印证阿诺德的话,四周的墙体和天花板逐渐猛烈晃动,这座秘密基地已经被联邦的作战机精准锁定,在炮火的轰击下即将土崩瓦解。
    怀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担心,之后的事有我和伊瑟尔。
    已经开始落石,而他们之间还有几步距离,阿诺德再次向蔺怀生伸出手。
    来!把手给我。
    第21章 斯德哥尔摩(完)
    听到阿诺德的话,蔺怀生有些怔忡。
    在不断坍塌的房间里,有一个人这样义无反顾地对你伸出手,胜过千言万语只说不做的浪漫。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个忍辱负重身处险境的失明人质蔺怀生,那么阿诺德就拯救了他。
    又一块钢筋从阿诺德头顶落下,阿诺德在地上一翻躲过。无论情况多么危险,他始终没有放弃劝说。
    来!蔺怀生!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这使得阿诺德开始急迫,但他没有指责蔺怀生的犹豫,他一直维持举手的姿势,甚至原本不怎么爱笑的上校先生这会僵硬地扬起嘴角,学伊瑟尔那个更会讨人喜欢的家伙。
    你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出去再说,届时我会向联邦说明真实情况,告诉上级,是因为你在从中周旋,伊瑟尔和我才活到现在。
    事实情况也的确如此,阿诺德不希望蔺怀生为全体付出了这么多却被误解。
    联邦不会辜负你。
    他也不会。
    蔺怀生忽然笑了。他没有去握阿诺德的手,相反,他倒退了一步,退到重重险境的更深处。
    阿诺德睁大了眼:蔺
    蔺怀生轻声道:阿诺德先生,我不能跟你走。
    阿诺德不明白,甚至有一点憋屈和委屈。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当阿诺德被拒绝后,他忽然与所有青春期失恋的小伙子产生了共鸣。面前的这个人,只需要说一句话,他的心里就翻江倒海,所有的失落与怨怼都汹涌而出,觉得他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受上帝待见的人。
    枪管抵住阿诺德的后脑。
    绑匪平静之下包裹着偏执与阴鸷的声音响在阿诺德耳侧。
    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小羊说了,他不想跟你走。
    阿诺德全身绷紧。
    C什么时候来的?
    他刚才光顾着与蔺怀生说话,加上不断坍塌的巨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阿诺德再去看蔺怀生,看到对方垂下眼,无悲无喜的平静,又仿佛掩藏着最大的悲哀。所以这就是他不能和自己走的原因吗?
    不是正义感,而是无限的愤慨,阿诺德感到这种负面而强烈的情绪在不断占据、充盈他全身,控制他,驱使他。阿诺德望着危险废墟中的蔺怀生,望着这个犹如深陷泥潭的羔羊,望他沉默的不言不语,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因此歉疚忏悔。但不该是这样!阿诺德记得他有一点温柔有一点俏皮和坏的样子,这个孩子总在扮演受伤,然后又笑嘻嘻地告诉他们他在假装,但阿诺德不希望自己最后见到的蔺怀生是受伤的。这跟他强不强大、需不需要被人保护没有任何关系。
    阿诺德咬紧牙,倏然,他迅猛地俯低身体,躲过tipede的枪,同时向后肘击,攻击tipede的腹部。
    从身高体能身手等多方面比较,阿诺德与tipede不相上下。阿诺德是联邦最优秀的精英之一,也是联邦最年轻的上校,他此刻和tipede只差一把枪。但阿诺德的攻击一点也不保守,背水一战,他不要命的打法像一只要跟人同归于尽的野兽。在摧残身心的囚禁中,阿诺德呈现出来的状态一直是最好的,但联邦救援的曙光来临之际,他好像突然熬不住地疯了。
    正好。C也是个疯子。两个疯子伴随着不断下落的碎石和钢筋拼得你死我活。
    好像一场默片。危险的背景旨在渲染冲突,希望这场厮杀最盛大,前后百年都被标榜无出其右,刻在血淋淋爱情碑的最上方,这样无论是谁胜出者,都为那个被爱的人添身价。而过程中的牺牲品,譬如地上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根本没有人在乎。
    蔺怀生也在躲避这些落石碎块。联邦的进攻威慑大于威力,希望把绑匪主动逼出来投降,所以重型热武器只用了第一发,并派地面部队执行救援任务,首先确保两位人质的安全。
    但很多事情并非都能尽在预料之中,也许联邦恰好打中了基地的主结构,空间崩塌速度显然太快了。只是,蔺怀生迟迟没有主动寻找出口逃生。
    他一直在等。
    主控室的地板已经开裂,恰好把蔺怀生与另外打斗的两人割裂开,并且伴随着裂口越来越深,里侧的主控室有下沉的风险。C瞥见情况,当即朝阿诺德连开两枪,在阿诺德侧身躲避时,C二话不说,双脚踩上凸起的钢板,借力跳到了裂缝的对岸。
    男人一把握住蔺怀生的手。
    抓住你了。
    蔺怀生露出一丝笑容。
    下一秒,整个屋顶仿佛陷落,残缺的天花板整个断成两截掉下来,C抱着蔺怀生往角落一滚,躲开根根能够把人捅对穿的钢筋。一片烟尘消散,蔺怀生从C的怀中向上仰头,看到的是更漆黑的穹顶,原来这个关押人质的地方一直藏匿在地下,所以才终日不见阳光。
    C反手把蔺怀生的后脑勺摁回怀里:眼睛闭紧,灰尘要进眼睛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