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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与乞丐 第42节

      “黄橙橙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嘉南向后的余光中出现了孙汝敏的脸。
    两人的发丝粘连在了一起。
    “是啊,我推了她。”叹气般的声音响起,“你要救她吗?”
    嘉南压低嗓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汝敏轻笑:“真的不救她吗?”
    嘉南要走,摆脱她,被孙汝敏看破,提前拉住她臂弯,“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或者念一段书,我满意了,就放过她。”
    *
    每个班级配备的小房间里,堆满了大家的各种书籍和杂物,堪堪有一小块落脚的地方。
    雨打在窗户上,室内昏暗。
    孙汝敏右脚踩着脚下的篮球,说她想听希斯内罗丝的《芒果街上的小屋》。
    书是临时在图书馆借到的。
    嘉南随机翻开了书中的一页,站在窗前借光,“那天我们玩了同样的游戏。我们不知道她要死了。我们装作头往后仰,四肢软弱无力,像死人一样垂挂着……”
    “可我们不懂,她等待死亡很长时间了……”
    “死亡花了这么多年时间……”
    嘉南念完了长长的一段故事,看向孙汝敏,她坐在一摞教辅资料上,像盯着空中的某个点在发呆,又像在十分认真地聆听。
    每当嘉南的声音停止时,孙汝敏就抬起来头来,说:“再念一段吧。”
    “再念一段吧。”
    “再念一段吧。”
    她说了好几次。
    不知道是特别喜欢那本书,还是纯粹随心所欲地折磨人。她不再像往常那样笑了,仿佛陷进了嘉南口中的故事里,变得特别奇怪。
    变成了另一个人。
    直到嘉南觉得口干,再也难以忍受这样闭塞昏暗的环境,她扔掉书,没有再管孙汝敏任性的要求,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28章 “她说别拍了,你聋了吗?”……
    陈纵比往常多等了十分钟, 才在校门口看到嘉南。
    她戴着卫衣帽子挡雨,低头走路。陈纵朝她走去,伞移到她头上, 她才有反应,抬起头看他。
    像是突然回过神。
    风把雨吹成无数条斜飞的线,陈纵的外套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他似乎已经在雨中等了很久。
    “今天值日, 留下来打扫卫生了, 慢了一点。”嘉南解释说。
    陈纵不在意地说:“不着急。”
    放学时段, 学校门前堵得水泄不通,陈纵把车停得有点远, 两人一同往前走。
    陈纵撑着伞, 把伞沿朝嘉南的方向倾斜, 问她:“今天怎么样?”
    饮食障碍家长群,群公告第5条:引导孩子沟通,增强信赖感,预防孩子出现思维表达障碍与语言组织困难的情况。
    “研究性学习课上做了个游戏, 信任测试,我没挑战成功。”嘉南分享自己的日常。
    “我们回家试试。”陈纵像在说陪她玩。
    回到501, 嘉南发现客厅与阳台相接的地方多了条地毯。质感舒服柔和,脱了鞋踩上去软软的。
    嘉南早就想要这样一条毯子。
    “什么时候买的?”她声音有些惊喜。
    “下午出门在路边捡的。”陈纵笑了笑。
    “哪个路边?下次也带上我吧。”
    陈纵答应了, 说胡话骗小孩:“路边还有很多云弹成的棉花被, 沙子里面混着金子, 会发光。”
    “那我可以去淘金了。”财迷如是说。
    “嗯。”
    嘉南觉得陈纵适合去当儿童绘本画家, 即便他的声线冷淡且没有起伏,还是能描述出一个令人心生向往的快乐国度。
    她其实想错了,陈纵只是比较擅长费尽心思替她建构乐园。
    嘉南回房间拿枕头, 陈纵把沙发上的抱枕堆在地毯上。做好防护措施后,两人打算玩信任测试。
    “可以了。”陈纵话音刚落,嘉南身体直接往后仰,经过一瞬间的失重感,稳稳被接住。
    她竟完全没有犹豫。
    她又试了几次。
    陈纵拖住她,“怎么还玩上瘾了?”
    嘉南此刻的感受,跟在学校玩这个游戏时的犹豫与忐忑,完全不同。
    陈纵问:“要不要试试你接我?”
    嘉南点头说可以,但又担心接不住,毕竟两人体型相差太大。
    陈纵完全没有顾虑,叮嘱:“接不住就直接松手,反正后面有东西垫着。”
    他说完就倒,嘉南手臂触碰到他身体,像坚硬的树干。重力让嘉南承受不住,她本可以松手,死撑着,两人一起摔在抱枕堆里。
    并没有多疼,嘉南还是感觉脑袋发懵,半边身体被死死压住。陈纵翻身之后,手臂一带,两人交换位置,变成了她趴在他身上。
    陈纵胸腔震颤,发出低低的闷笑,“是不是傻,为什么不松手,非要两个人一起摔?”
    嘉南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说:“你才傻。”
    两人都没动,懒得动。
    他们用同一款洗衣液,少年衣服有彼此熟悉的淡淡清香。陈纵用手指顺着嘉南散开的长发,谁也没有说话,一同听着窗外寂静的雨声。
    俗语说,春水铺,夏水枯。
    今年春天洛陵的雨这样多,说不定会迎来一个异常干旱燥热的夏天。
    嘉南既想要时间快点走,又害怕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她将脸埋在陈纵衣服里,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
    陈纵反扣住她,五指插进她指缝,察觉到她的不安。
    *
    第二天,嘉南早醒,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4:08。
    她大脑混沌,感觉像根堵满淤泥的水管,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前慢慢浮现出孙汝敏的模样。
    昏暗的小教室里,自己的念书声,孙汝敏的眼神……
    嘉南缩回被子里,用枕头裹住了头。
    天亮了。
    整个打碗巷都醒了。早起晨练的、出去买菜的、开门做生意的,街头巷尾传出各种细碎声响。
    手机嗡嗡震动,陈纵闭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精准找到屏幕位置,关掉闹铃。
    这些天他接送嘉南上下学,开始调作息,尝试早起。
    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完,坐到餐桌前,陈纵很快发现了今天的不同。
    嘉南坐在餐桌前喝完碗里的豆浆,之后便一直没有动。她身上穿着睡衣,迟迟没回房间换校服。
    陈纵吃完油条,等了会儿,不得不出声提醒她:“要去换衣服了,不然你会迟到的。”
    嘉南慢吞吞站起来,把茶几上的作业收拾好,装进书包。
    回房间关上了门。
    过了两三分钟,她又将门打开,衣服仍没换好,探出头来问:“阿纵,今天是不是周六?”
    企图欺骗自己和陈纵:“那我可以不去上学。”
    “今天周二。”陈纵清楚地告诉她。
    “你会不会弄错了?”嘉南妄想挣扎,自我催眠道:“我记得今天是星期六。”
    陈纵把手机上的日历给她看。她垂着眼睫,露出不愿意的神情。
    “我想过周末,不想上学。”
    嘉南说完这句话,小心观察陈纵,她小时候不敢向家里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哪怕是口头说说也不可以,会遭到严厉训斥和责问。
    陈纵问她怎么了,探她额头温度,手背没试出什么,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去。
    幸好体温正常。
    “哪里不舒服?”
    “我只是有点累。”
    嘉南不想面对分数越来越低的试卷,莫名被卷入的同学间的纷争,还有吵闹的教室和乱糟糟的课间。
    这一切叫人心烦意乱。
    她惯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自己不愿意跟班主任打电话,央求陈纵冒充她的家长跟班主任请假。
    “阿纵,你帮帮我。”她用无赖又轻软的语气对他说。
    陈纵担心她的身体出问题,找到她手机里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正要拨出去,嘉南伸手盖住屏幕,“真打啊?”
    “还能是假的?”
    嘉南犹豫了,心里两种不同的想法在相互拉扯,说:“再等等吧。”
    然后自己否决了:“不能这样。”
    过了会儿,她终于穿上校服背上书包,准备出门。陈纵把她送到校门口,两人短暂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