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来到t市以后，他才知道原来主政一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在京城，扛着单位的大旗，各路小鬼都不敢上前纠缠，工作起来自然容易。
    可是到了地方，一切就都不同了。
    不论他想做些什么，都有诸般顾忌。
    人事上的复杂程度，成倍增加。
    凡事千头万绪，理不清也剪不断，需要不断思前想后，把所有事情考虑清楚，才敢前行一步。
    感觉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薄薄的冰面上行走，才智和能力都耗在判断冰面是否能够承受重量的这种事情上，让他走得无比艰难。
    大概也因为这样，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有时候睡到半夜，常常会被一点小事或者一点小的响动吵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脑子需要放松的时候，就会抽上一根，好让自己身上的压力能够稍稍舒缓。
    “没必要多想，静观其变就好了。”
    一根烟抽完，李意乾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又再拿起之前放下的那一份文件，仔细看起来。
    ……
    五天后。
    牧雅林业的新技术发布会在x市的会展中心五号大厅举行。
    这五天里，牧雅林业人均工作量是之前的五倍以上，整个公司机器都为了陈牧这个一拍脑袋的临时决定而极速运转。
    整个会场都被密封起来，正中间是大型的led屏，台下则是前来参加发布会观众的席位，现场的布置和那些高科技企业的新品发布会一般无二。
    一家农林业公司，搞出这么一个科技范十足的发布会，这是想干什么？
    那些被邀请过来的媒体记者一看到这种情况，顿时都已经有点被镇住了，好奇心也同时被勾引了起来。
    这一次，陈牧一点也不吝啬花钱，把市内省内甚至西北区域能联系到的媒体记者都邀请了过来。
    同时的，他还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关系，联系了当初在焦点访探认识的记者白泉，让他帮忙联系中央空调电视台的记者，让他们的驻地记者也来到了发布会现场。
    至于公家那边，陈牧广撒英雄帖，不论哪个部门，他都发一份邀请函。
    领导来不来是一回事儿，通不通知到又是另一回事儿。
    宫常年和李意乾也来到了现场，宫常年今天还特地把老婆带了出来，而云宗泽的身边则是带着万年跟班小狮。
    四个人一进发布会现场，也多多少少被现场的布置镇住。
    “陈牧这小子想干什么？把这么个发布会搞成这个样子，是想标新立异博眼球吗？”
    宫常年眉头一挑，张嘴就喷出一番负能量言论。
    宫常年的老婆看问题的角度不太一样，直接说道：“这么弄要花不少钱吧？他这个发布会是要介绍什么新技术？值得花这么多钱吗？”
    云宗泽倒是没说话，对他来说，他却觉得这个发布会的布置挺符合他的审美的。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到时候他手底下皇家安达的项目建成以后，是不是也弄一个这样的发布会，好把声势弄起来。
    四个人进门之后，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为他们安排，按照他们的邀请函把他们领到预定的位置。
    他们四个人坐在第五排，算不上在后面，却也不算是前排。
    前面四排这时候还没有人坐，宫常年看着那四排空空的位置，脸色有点难看：“这小子是存心要给我们难看啊，把我们安排在这样的位置算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云宗泽也觉得自己有点被轻视、被冒犯了，不过他倒还沉得住气：“先看看吧，如果没什么意思，我们到时候直接走人好了。”
    宫常年冷哼：“云少，我也就给你面子，否则这个发布会我肯定不会来的，我就不信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微微一顿，他又说：“云少，昨天晚上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我们完全可以按照之前的思路，继续抢先和省内其他城市的果蔬供应商谈，到时候只要把这些分销渠道全都牢牢抓住，牧雅就连想要把产品卖到其他城市去都不可能……”
    宫常年说得眉飞色舞，可云宗泽却摆了摆手，说道：“宫少，不要在这里说这事儿，被人听见不好……嗯，而且这事儿不急，我们先看完这个发布会再说。”
    和宫常年不同，云宗泽这一段时间一直呆在工地，和荷兰人接触，他对技术层面的东西知道得更多。
    看着眼前这个发布会的架势，他隐隐觉得陈牧也许并不是在虚张声势的，或许能在发布会上看到什么东西也不一定的。
    第881章 众人捧场的发布会
    过了一会儿，距离发布会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现场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举办方想得非常周到，对于媒体方面的记者，都有特殊的照顾。
    摄影记者和摄影机都划分出专门的区域，让他们可以在很好的位置进行拍摄。
    至于其他的记者，则提供的座位，可以集中在一起，全程无障碍的观看整个发布会。
    除此之外，则是其他普通来参加发布会的观众位置。
    “来的人很多啊，这里起码有上万人了吧？”
    看见会场内的人越来越多，宫常年忍不住带着点酸气的说道：“为了凑人数，不会是把巴河的农民都拉过来了吧？”
    云宗泽转头看了看，后面的椅子密密麻麻基本上都坐满了，还有人陆续进入会场大门，看起来位置如果不够，恐怕很多人都要站着观看了。
    他从前也看过一些手机公司或者高科技公司的新品发布会直播，基本上绝大部分的发布会，有个一两千观众就很了不起了，四五千已经算大型的发布会，能当做噱头拼命吹。
    据说有个槌子手机的公司，曾经搞过一次三万七千人参加的发布会，那号称已经破了纪录，吹得满世界都知道。
    可那都是手机公司和高科技公司，它们的产品价值高，必须通过这种形式来进行宣传，这样才能直观的把产品秀到用户的眼里。
    而牧雅林业这个就是一农林业公司，虽然在技术上屡有创新，可是为了这样的技术，不惜花这么多钱租场地、布置、请媒体……来开这么一个发布会，真的值得吗？
    在这样的发布会上，介绍农林业技术，究竟有多少观众能看得懂、听得懂？
    农林业的科技可不像手机、无人机、家用电子产品之类的这些那么直观，观众们如果听不懂，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白白浪费了这一番功夫。
    宫常年的老婆附和着丈夫的话茬儿，同样酸气十足的说道：“来参加这个发布会又不用买门票，虽然什么人都能进来，人多点也正常，没什么了不起的。”
    宫常年点点头：“没错，我听说人家那些大牌手机厂商的发布会，可是要买门票的，据说最高1000一张都有，还不是随便能买到的，那才叫真的牛。”
    云宗泽觉得这俩有些聒噪，与其不断的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儿，还不如猜一猜陈牧的葫芦到底卖什么药还好。
    宫常年不知道云宗泽的想法，反倒是主动过来对云宗泽说：“云少，虽说这小子的这个发布会搞得完全是词不达意，可是他这个想法还是可以借鉴，到时候你们皇家安达的项目彻底建成，是不是也可以搞一个发布会，在网上做一个直播之类的，你觉得怎么样？”
    云宗泽刚才从一进会场，其实心里就冒出过这么个念头。
    只是刚才他又仔细想了想，他们的项目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放到类似眼前这种发布会上说的，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买点通稿，让消息散到满世界都是。
    虽然不耐烦和宫常年细说，可是这时候他们毕竟是合作关系，所以略一沉吟后，云宗泽还是回了一句：“他们做这样的发布会，华而不实，我们没必要跟他们学。”
    宫常年也并不是想要表达什么特别的建议，他向云宗泽抛出这么个话题，就是想把云宗泽拉进谈话里，一起对陈牧的这个发布会口诛笔伐一番，好找找认同感。
    听见云宗泽的话儿，宫常年正中下怀，立即就点头赞同道：“云少，你说得没错，像这样的发布会，华而不实，根本没必要学……唔，我觉得到时候请一些媒体记者到你们公司去，拍一些现场的照片和视频放到网上去报道，这样的效果或许被这个什么发布会更好一百倍。”
    云宗泽正心烦气躁的准备随口敷衍两句，就在这时候，小狮突然拉了他一下，低声道：“x市的领导来了。”
    来得正好……
    不用应付宫常年，云宗泽立即转头朝着后面看了过去。
    只见会场入口的地方，进来了一群人，x市思维班子一起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是王领导，之后则是二哥领导，后面还有三哥、四哥……农林局、发嗰卫办公室、科技局的领导，都跟在王领导的身后，浩浩荡荡的走进会场。
    云宗泽这时候终于知道前面的四排位置是留给什么人的了，分明就留给公家的这些人的。
    不得不说，x市公家的来人也太多了，感觉就好像整个公家的人都来了，专门给牧雅林业捧场。
    “这也太支持陈牧那小子了吧？”
    宫常年夫妇俩也看到公家的这个阵势，忍不住嘀咕起来。
    就为了牧雅林业的一个发布会，不但思维整个班子来了，整个公家大大小小各个相关部门的领导也都到场，这样的阵势……平时可真不多见。
    不管宫常年夫妇怎么想，只从这么个阵势，他们就能多少看得出牧雅在x市的影响力。
    云宗泽的体会比宫家这两位更深，他们的项目落户t市以后，阻力其实不小，拆台的事情也没少听李意乾和刘坚说起。
    当初光是要地这件事情，就惹了不少麻烦。
    他们看中了一块市郊的地，可是思维里去有人有意让他们迁到远一点的地方……越近市区的地就越值钱，既然做项目，当然也要考虑土地资产未来的升值潜力。
    因为这事儿，李意乾在思维里角力很久，最后拿出一些条件做交换，才终于力排众议，拿下了他们看中的土地。
    经过这件事情，云宗泽深深明白到不管云李两家在京城有多大的话语权，可是到了地方，还是必须遵循地方的游戏规则。
    他们的皇家安达从来没有像眼前的牧雅这样，获得过t市思维这么大的支持。
    上一次即使召开记者发布会，除了李意乾一系的人，思维班子中来参加的人也并不多，即使来了，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个面子，然后很快就会离开。
    因此，看见x市思维班子和这么多的领导来为牧雅捧场，云宗泽不论对陈牧怀有多大的敌意，心里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真特么牛！
    ……
    后场。
    陈牧身上早早的就穿了一套崭新的休闲西服，脸上也化了妆，整个人就特别精神、帅气。
    他将会是待会儿发布会开始后第一个上台的人，作为牧雅的老板当众亮相。
    “人来得不少，这我就放心了。”
    在后台稍微偷窥了一下前面观众席的情况，陈牧走回到左庆峰的身边，笑着说了一句。
    左庆峰这时候西装笔挺，也化了妆。
    不过他完全没有理会陈牧，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手里的稿件，一边默念，一边记忆。
    陈牧看着左庆峰专心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左叔，没必要搞得这么认真吧？你不用一字一句的全部记下来的，只要把大概内容捋一下就行了，待会儿在场上就算真有记不住的地方，随便发挥一下，没问题的。”
    微微一顿，陈牧又说：“平时我看你在公司开周会的时候，对员工说话不是一套一套的嘛，你就拿出那样子的状态，我觉得完全ok。”
    “你别吵我行不行？”
    左庆峰皱了皱眉，露出怨气满满的样子瞪了陈少捷一眼：“要不是你临时起意要搞这么个发布会，我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陈牧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左叔，这个发布会早开晚开都是要开，我只不过是稍微让它提前一点而已。”
    “这是‘稍微提前一点而已’吗？”
    左庆峰没好气把稿子扔在桌子上，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你五天前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开发布会，就给我这么四天的时间准备，我本来手里就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现在被你这么突然袭击，搞得焦头烂额……嗯，你说这个发布会你上去讲也就算了，可你偏偏不，硬要我上台讲，你这不是折腾我吗？我怎么觉得来给你牧雅打工，都不是简单的卖身，而是卖命来了。”
    “左叔，您老消消气，别说得这么严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