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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勤觅 第73节

      “参见殿下。”上官松霞走至少帝君的身前四五步,止步行礼。
    少帝君的目光,跟巡逻般,在上官松霞身上认认真真地扫量了一遍。
    他眼前的人,于此海天一色的蓬莱仙境,简直浑然一体,连在天庭见惯众神仙的他,不禁也生出几分惊艳之感。
    这非但是因为上官松霞的相貌,而是她通身的气度,这股天然的疏离淡漠,清冷不沾尘的气质,简直连月宫里的嫦娥仙子都不能比拟。
    所以,在初见她的这瞬间,少帝君几乎以为,眼前的人不仅仅只是半仙境界,因为在他看来,此人已然跟真仙无异。
    少帝君的心里本来早有打算,但这会儿,他突然又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有些念头是动不得的,但一旦动了,就会了不得。
    少帝君笑道:“早就听闻过绮霞宗上官宗主之名,本君先前还以为,不过又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枯朽女冠而已,想不到,竟算是个绝代佳人了。”
    上官松霞的眉峰微蹙,淡淡道:“小道虽非枯朽,但也跟什么‘绝代佳人’毫不沾边。”
    少帝君道:“你若称不上佳人,那世间便再无美色。”
    上官松霞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殿下恕罪,修道人,不懂什么美丑妍媸,也不过是白骨皮囊而已。”
    跟她的反应正好背道而驰,少帝君唇边的笑意越发浓烈了几分:“是吗,那你也是这么看待云螭的?”目光有些游离地,少帝君往上官松霞方向走近了两步:“或者说,也是这么看待那个‘柳轩’的?”
    上官松霞难得的有些不安。
    她没有回答,而只是看着身前的地面。
    阳光正在少帝的背后,但地上却并无任何的影子,只有少帝君的袍摆,被风吹的向着此处扬起。
    他靠的有些近。
    少帝君见她沉默垂眸,笑问:“怎么,松霞君不便回答这个问题吗?”
    上官松霞道:“殿下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少帝君似调侃又似嘲讽地:“你当然知道,他不是你的好徒弟么?”
    上官松霞道:“他已经跟我毫无瓜葛。”
    “既然毫无瓜葛,为何会舍命相救,还……”少帝君又往前踏进了一步:“敢在本君的眼底玩弄伎俩,松霞君,到底是该夸你的胆子大呢,还是……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他望着上官松霞低头垂眸的样子,不禁想看看此刻她脸上的神情,是否还是那么清冷不动。
    但就在少帝抬手之时,上官松霞退后一步。
    少帝的动作一停,他不喜欢、也不习惯这样,他很少会扑空,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
    “松霞君怕我?”他重新负手,淡淡地问,“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上官松霞抬头:“人确实是我所救,帝君若要责罚,上官松霞愿意承担。”
    少帝君扬眉:“与其说惩罚,本君更想知道,你为何要救那孽龙,你不是曾亲手置他于死地么?”
    上官松霞道:“小道所斩杀的,是妖孽,但是……柳轩并非妖孽。”
    少帝君双眼微睁,继而嗤了声:“原来你是觉着自己错杀了人?”
    “正是如此。”
    少帝君笑而不言,过了会儿,才说道:“到底是肉眼凡胎,未曾升仙,所以看不透。不过本君可以告诉你,你绝对没有杀错,反而是救错!”
    沉默之中,有两三同修从角门处走了出来。
    上官松霞转头看去的功夫,少帝君略一扬手。
    刹那间,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两人遮蔽于其中,他们能看清外间的所有,听见所有,但外头的众人,却无法窥见结界之中。
    上官松霞跟少帝君明明就在眼前,那几人却毫无察觉,径直从旁边走了过去。
    其中一人左顾右盼,疑惑地说道:“怎么不见绮霞宗的上官松霞,先前见她往这边来了。”
    另一人笑道:“你为何如此惦念上官宗主,人家已然是名花有主了,岂不闻这些日子,她都在大雪山做客,劝你不要空自念想。”
    “我自然知道她跟傅相爷是一对儿,只不过……平时并无相见之机缘,今日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
    三人说说笑笑,见此处无人,便又饱览了一番天海之景色,才又呼朋引伴相偕去了。
    少帝君看向上官松霞,却见她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神态,他倒是觉着有趣:“他们说的傅相,就是敬天宗的傅东肃,他倒是个痴情之人。”
    上官松霞心里清楚,自己得罪了少帝君,此刻要做的,便是尽力地跟旁人撇清,免得少帝迁怒。
    “我同傅相,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她淡声说道:“至于外人所说,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少帝君饶有兴趣地:“这么说,你修了五百年,也还是处子之身?”
    ——“处子之身”,这四个字,对于上官松霞而言,简直像是个埋在故纸堆里的,陌生之极。
    她自己向来勤谨字好,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念想,自然也从不在意。
    可是,这本来散发着故纸堆的腐朽气息的四个字,在少帝君的口中,却有些变了意味。
    他眼中那点异样的光亮,跟他近乎轻佻的语气,让上官松霞本能地不悦。
    她简直就想即刻离开。
    少帝君自然不是瞎子,见上官松霞面有不悦之色,他的眸中便闪过一丝阴戾。
    口中却仍说道:“那云螭也是废物,跟了你那么久,居然没有下手么?果然是个没用的孽龙。”
    “殿下,”上官松霞轻声道:“先前小道不知柳轩身份,错收为徒,可既然是师徒,殿下的这些话,恐怕不当。”
    少帝哈地笑了:“不当?你还真以为,你们是清清白白的师徒么?”
    上官松霞深深呼吸:“先前我贸然将人带走,是我有错在先,我愿意领受责罚,若是殿下并无责罚之意,请恕小道告退。”
    “谁说本君不想责罚你了?”少帝君也敛了笑:“再说,你走得了吗?”
    上官松霞看了眼那无形的结界,略微犹豫,终于抬手拍去。
    掌心还未碰到结界,那股深厚无边的力道,便让她知难而退。
    其实上官松霞清楚,修士跟上神之间的距离,——简直就如傅东肃之前给她打过的比喻,就像是正在学走路的孩子,遇到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
    所以上次去救云螭,她得靠着蜃云珠之功,趁着少帝君分神的瞬间,遽然出手,来去如风,而毫不恋战。
    因为她知道,若认真跟少帝君对上,她是没有什么获胜把握的,只怕人救不成,自己也身受其害。
    而方才那稍微一试,心里也自通明:这会儿,少帝君若不想她走,她是没法儿离开的。
    上官松霞将手握住垂在腰间:“既然如此,殿下有话请说。”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少帝君一笑,道:“若是别人敢这么戏耍本君,定要将他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不过,你倒是个有趣的,临危不乱,胆大包天,本君倒是舍不得责罚……这样吧,上官松霞,本君给你两个选择。”
    上官松霞意外:“是何选择?”
    少帝君好整以暇,打量着海上水鸟翩然飞过:“第一,只要你去把那个妖孽杀了,本君就一笔勾销,对你既往不咎,如何。”
    良久,上官松霞道:“殿下,小道有一事不明。”
    若是别人敢避而不答,少帝君怕要无法按捺怒气,可此刻他却不紧不慢地:“何事?”
    “云螭……到底如何得罪了殿下。他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他的罪行?”少帝君哼了声:“也好,本君便告诉你无妨。”
    此时又有几名女冠经过,且走且彼此交谈,竟也提起了上官松霞跟傅东肃。
    上官松霞本无心去听,谁知靠的太近,有两人几乎走到她身边,跟她撞在一起,偏那些人毫无所觉。
    在她身侧的女冠道:“这松霞君好福气,又有傅相这般的道侣,又有当驸马的徒儿……”
    她身前一个睁大双眼:“可她怎么就不做绮霞宗的宗主了呢?听说是跟她的那个关门小弟子有关?”
    “是了,听人说,她那个小徒弟乃是妖皇,所以给她一剑杀了。”
    “啧啧,真真看不出来,竟是这样狠辣之人。”
    “要不怎么能当一宗之主呢,她若是多情的人,也不至于让傅相干等了这几百年了。真是的……要不是傅相只对她一往情深,我都想……”
    一帮人唧唧喳喳地说着,径直从她身畔走到墙垛旁边,也看了半晌,才笑语喧哗地挪开了。
    上官松霞不喜少帝君弄这结界,但此刻却又感谢有这结界,挡住了多少不便。
    少帝君道:“你听,这些人都以为你杀了云螭。”
    上官松霞低头道:“小道确实已经杀过他一回。”
    “他当然该死,”提起云螭,少帝君的语气都有些冷冽:“不,用一个‘死’委实太便宜他了,本来,他该被剐掉鳞片,投入九幽之地,每日遭受千百般刑罚,不死不活,永世不能超脱。”
    纵然是在大日头底下,听了这话,上官松霞仍觉着阴风测测。
    她尽量面色平静地:“那,想必他确实犯下大错。”
    “若非如此,怎会非要他死不可。”少帝君眯起双眼道:“你可听说过,当初天庭跟极地魔君的大战?”
    上官松霞点头:“但凡是修道者,皆有所耳闻。”
    少帝君颔首道:“五百年前,天庭才结束了跟来极北之地魔君的大战,神官发现在这场战事中,逆甲兽的麟甲打磨成的兵器,会对魔军造成极大伤害。因为这个,神官谏言要大量地捕捉逆甲兽,剥去鳞片制造更多的兵器,而天帝也答应了。”
    这确有其事,一时之间,天兵天将四处捕捉逆甲兽,而原本不涉世事的逆甲兽一族,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围猎捕杀,几乎面临灭族的险境。
    少帝君说话间,看向上官松霞,却见她眉峰微蹙,显然并不是个乐于赞同的表情。
    他哼了声,说道:“怎么,你觉着此举不对?”
    上官松霞轻声道:“若是能够除魔,自然可以尽力而为,但甲兽因而几乎灭族,至今都少见其踪迹,未免叫人心生不忍。”
    少帝君道:“这实在是妇人之见。若是不用甲兽,让妖魔横行,到时候天上地下一团大乱,那就不是一个不忍能够形容的了。”
    上官松霞点头:“殿下说的是。那后来,必然是生出事端了?”
    少帝君见她并未跟自己忤逆强辩,这才继续说道:“这云螭原先不算是妖,他的母亲是东海的大龙女,只是早亡,天帝怜惜,所以他才在天庭跟随紫府真人修行,谁知他并无意于修身养性,整天在下界游荡,结交了好些妖魔鬼怪,其中便有一名甲兽妖怪,后来,因为那妖怪被天兵所擒拿,他就打抱不平,发疯一般竟在天庭之中大闹一场,杀死杀伤了天兵天将无数!你说,这种罪过,该不该处以极刑。”
    上官松霞沉吟:“确实不该如此冲动行事。”
    少帝君嗤之以鼻道:“他哪里是冲动行事,他的本性便是坏的,恐怕是想勾结妖魔,趁机祸乱天庭,幸亏……当时的紫府真人压制住他。可惜在最后处斩之时,这厮凶性未退,竟然杀了监斩官,自己跳下界,自行成妖,祸乱了天宫不够,又将在人间引发浩劫。”
    上官松霞默然听着:“那后来,他为何竟躲到了柳家去了?”
    少帝君道:“自然是他的妖氛再也遮挡不住,引发了雷劫,他……为躲灾,就、占据了柳轩的身体。”这几句话,他却说的有些深思熟虑,斟斟酌酌似的。
    上官松霞仿佛并未听出不妥:“原来如此,多谢殿下为小道解惑。”
    少帝君道:“不过,你也不必再怜惜那个柳轩,他的身子已经被云螭所占,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说完后,少帝看着她:“本君已经将来龙去脉告诉于你,你是不是也该下定决心?”
    这自然又是催促她答应杀死云螭,上官松霞踌躇道:“若是小道……执意不从,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