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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手机,他记得奥林匹克以前用手机买过东西,可是……点外卖向来是助理的工作啊!好不容易在茫茫APP中找到了外卖软件,陆主编开始注册账号,输入地址,每一步都心力交瘁。而且这些外卖听起来都好奇怪,黄焖鸡米饭是什么东西?龙虾盖浇饭听起来好诡异。还有为什么明明是KFC的商标却是卖麻辣烫的?
    左右纠结后,陆星成选中了一家面馆。画设计稿的深夜,应该很适合吃一碗牛肉面吧!选好餐品加入购物车,下单结算,陆星成傻了。
    因为,他没有钱。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没有钱这件事呢?
    有句话说,只有穷人才知道自己银行账户的余额,很显然这话是不对的,因为穷得叮当响的陆星成也不知道自己的账户余额,而他知道账户没钱的方式竟然是来自外卖APP上的一份大碗牛肉面!
    被一碗牛肉面羞辱的陆主编愤怒地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再把自己也丢到沙发上。不吃就不吃,不吃会死吗?不吃正好可以减肥呀!
    陆星成很久没饿过肚子了,即便他有控制饮食的时候,也不会纯节食,毕竟每天的工作量巨大,不吃东西的话他可能会把杂志社一把火烤了。
    上一次这么饿着……
    这几个字在脑中闪过的瞬间,大脑中密如网格的存储空间就立刻定位到时间地点和人物,有时候他以这样的记忆力自豪,有时候他真的痛恨自己脑回路的结构。
    上一次这么饿着,还是在陆星瑜去世后,水米未沾说起来有些夸张,但确确实实有一种悲痛可以让灵魂抽离出肉体,不再需要这世间的任何东西。
    守灵的第三晚,穆斐在为第二天的出殡做安排,只有陆星成和穆扬一起跪坐在灵堂里。这三天他们几乎没有说一句话,又仿佛已经把所有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陆星瑜一句话也没留下,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三个被留下的男人各自沉默着去完成各自的工作,用静默来防止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断裂。
    寂静的夜里,暖色的烛光映照着两人苍白的面孔。只有十一岁的穆扬一夜长大,素来是小霸王的他甚至没有一天哭闹过,只是静静地守在棺椁旁,明亮的双眼因为疲惫而显得空洞无神。他的指尖还沾着一些指甲油,那是母亲入殓那天,他和殓妆师一起给母亲擦指甲油时碰到的。寿衣是穆斐挑选的,是陆星瑜生前最喜欢的晴空蓝,按规矩由子女亲自给母亲穿寿衣并擦净脸庞。就是那时穆扬注意到母亲右手的两个指甲被刮伤了,他小心地为她修剪平整,补上与其他手指一样的指甲油。
    这些事他从没做过,可做起来却那么顺畅。仿佛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母亲磕破了指甲,他嘟嘟囔囔不情愿地走过来替她修剪,一边给她涂指甲油一边说:“你用油画颜料涂就好啦,干吗还要买指甲油哦?”
    真的很荒唐也很可笑,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人还是这个人,只是一句生死就将一切颠覆。
    一阵风吹来,小小的烛火突然熄灭。
    陆星成起身去点蜡烛,这个动作很寻常,可不知怎的就打破了这份不寻常的宁静。黑暗里,穆扬一把扑过去将陆星成推到。小男孩的力量很大,陆星成毫无防备,整个人摔倒在地。
    穆扬的眼里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是压抑,是悲痛,是无边无尽的恨。他咬着牙看着自己的舅舅,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绝望的眼睛。
    “陆星成。”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和陆星成说话,也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折磨了陆星成整整十年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陆星成也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呢?如果是他的话,大家都不会那么伤心吧。这样穆扬还有妈妈,穆斐还有妻子,只有他的姐姐陆星瑜一个人会为他伤心流泪。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命运没有选中他去奔赴死亡,而是选中他留在世上承受所有的怨恨,没有人会原谅他,包括他自己。
    那天陆星成萌生了一个他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为什么要设计“尼姬”,为什么非要让姐姐去看,无数的为什么最终都指向了那个最初的源头——为什么要做设计师?
    发了狂的穆扬歇斯底里地将他赶出了灵堂,二十岁的他比穆扬高很多,却没有一点回击的力量。那天晚上,陆星成在江边一把火亲手焚烧了“尼姬”。明亮而温暖的火光里,陆星成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饿,很饿很饿。他想起无数个绘图的夜晚,陆星瑜端着一碗牛肉面进来,对他说:“臭小子,吃面啦!”
    那天晚上北山山顶人流涌动,都是来看一年一度的烟火晚会的年轻人。
    五彩斑斓的烟花冲上靛蓝无云的天空,照亮每一个人的眼眸。童小悠抬头仰望,那些绚烂的色彩那么远又这么近。
    “不好意思,周末没接到你的电话。”她身旁的路言之看向她,歉意地说。
    “没事。”童小悠摇摇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设计稿进行得还顺利吗?”他问。
    童小悠沉默了一下,就在嘴边的一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像是烟花,明明很远的人觉得很近,而明明就在身旁的人又觉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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