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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理解不了的事太多太多。
她不懂为什么在家里不小心摔碎一个碗,就要被前前后后甩脸色至少一个星期;不明白仅仅只是错了一道数学单选题,就会被就揪着耳朵骂白痴傻瓜。
更想不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哭着回家找妈妈时,反而要被说是自己一定哪里有问题,否则怎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许愿真的不明白。
她没觉得这些事有多罪大恶极。
但在陶淑君眼里,这都是值得劈头盖脸一顿狠训的罪证。
更多的时候,许愿什么都没做。
而陶淑君总能找到理由,成绩差的时候骂成绩,成绩好的时候骂生活习惯,生活习惯没问题便开始向外发散。
许建达的冷漠、她婚姻的失败,甚至工作上的不顺。
一切都可以归结到许愿身上。
仿佛许愿是她不幸生活的罪魁祸首。
“而且——”
眼泪流进嘴巴里,许愿舌尖和心口都泛着种又咸又涩的苦,“她和我说了,那是她的家,不是我的家!”
这一句话,比“你不要脸”“你是个废物”“我做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样的小孩”加起来的杀伤力都要大。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
陶淑君会说:“我只是当时气昏了头随便说说,你怎么能当真?我是你妈我会不要你吗?”
而许建丽也会在旁边帮腔:“你妈只是和你开玩笑,她不是那样想的。”
但在即将过十四岁生日的许愿心里,陶淑君就是这样想的。
小孩就是小孩。
小孩只是小孩。
他们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不懂成年人发泄情绪的手段。他们小小的、有限的世界很脆弱,不需要刀枪棍棒,不需要拳脚相加。
只要几句来自亲人冷冰冰、带着嘲讽的言语,就会顷刻崩塌。
眼见许愿开始掉眼泪,戚野眉头皱紧。
抬手想给她擦泪水,手举起来,又觉得不合适,尴尬停在半空中,“你别哭了。”
小姑娘哭得更凶。
并非江潮爱看的偶像剧女主角梨花带雨的哭法,真的伤心,她满脸都是泪,五官皱在一起。
不能说丑。
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戚野不擅长安慰人,在衣兜里摸了半天,没摸出任何一张纸巾。
最后只能把手缩进校服袖子里,非常不熟练地将衣袖糊在她脸上:“好了,你不要哭。”
其实如果非要冷静理智的考虑,他觉得放录音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只能逞一时之快,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那我们就放录音吧。”
然而把袖子盖在许愿脸上时,男孩说出来的却是,“不过得换个办法。”
*
陶淑君和往常一样按时上班。
一改在家里颐指气使、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穿着工装走进人社局,笑容满面的和每一个人打招呼:“早上好!”
“陶主任早上好!”
“陶姐来啦?”
“陶姐昨天你让我拉的表格我弄好了……”
陶淑君和他们一一问好。
作为主任,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打卡上楼后,她没着急看表格,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一边喝,一边盘算怎么在十一把许建达叫回家。
琢磨一会儿,才开始工作。
人社局位于西川中心区,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多。
好在人社局隔音做得好,又是主任办公室,关紧门窗,基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所以看过两三页表格后,陶淑君只是觉得外头隐隐有些动静。
并没多想,继续滑动鼠标。
直到今年才上岸的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急急敲门:“陶主任!陶主任!”
陶淑君不耐烦皱眉,开口时语气温和:“进来。”
“陶主任!”站在门口,小姑娘脸色有些古怪,“外面……”
陶淑君:“嗯?外面怎么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小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陶主任您下楼看看吧!下楼就知道了!”
陶淑君没放在心上:“上班时间下什么楼?”
“哎呀陶主任!”小姑娘还没张嘴,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同事捧着保温杯,从楼道里大呼小叫地奔过来,“陶主任!你快去外面看看!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还是在家里解决,别拿到外面来,多难为情呢!”
这个男同事就是之前故意问起许愿成绩的那一个。
一听他这么说,陶淑君心里警铃大作:“什么事?”
第一个反应是许建达在外面有了情人,如今撕破脸闹到单位。
这么想着,她匆匆离开办公室,往楼下走。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同事,都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一边打量,一边看手里的A4纸。
陶淑君一开始没注意。
人社局文件多,大家手里拿几张纸很正常。但当走到楼梯口,连刚打卡进来的同事手上都拿着一张纸,她终于意识到不对。
顾不上维持自己主任的形象,一把夺过:“这是什么?!”
A4纸上,加红加粗的字体格外醒目。
“你就是个不长脑子的废物!和你那个爹一个样儿!你们老许家男男女女都是这样!没一个好东西!”
“你以为考个前十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玩意儿!我真是上辈子倒霉才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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