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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姜玖琢这才反应过来,略带犹疑地看向他,莫非是在逗她笑?
    陆析钰对上她黑黝黝的瞳:“不好笑吗?”
    姜玖琢没点头,也没摇头。
    心里想得却是,不好笑,真的很不好笑。
    尤其是在僻静的街上议论先皇的丑事,而且这丑事听上去还很荒唐,她合理怀疑这就是陆析钰瞎编的。
    说无聊笑话的人还津津有味地回味着他的故事,姜玖琢却忽然吸了吸鼻子。
    药味。
    一抬头,亲王府就在前面。
    恍然间,姜玖琢这才明白过来一到亲王府就生出的怪异感出自哪里。
    嫁进府的那日,还没进到亲王府她就闻到很重的药味,遇上陆云清后这味道更加浓重,反倒是进了新房,药味是最淡的。
    这也是为何她昨晚能敏锐地闻出那血腥味的原因。
    但很快她就从陆析钰那里得到了解释。
    陆析钰见她翕动鼻尖,侧头问:“闻不惯亲王府的药味?”
    姜玖琢点头,指指他,又摇头。
    亲王府的药味很重,但他待的地方,似乎并没有很重的药味。
    陆析钰不以为意:“所以我总爱在著风楼不务正业,当归、生姜、山药……亲王府一年到头吃的都是药膳,这吃久了人身上也都是药味了,我实在是吃厌了,便好心把药膳都留给了病得我那病得更重的父亲。”
    待在府里就已经就被熏了一身药味,再这么吃,跟真成了个病人似的。
    说着说着,陆析钰也觉得没意思,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装病、一个装哑,演得是出互相诓骗。
    “阿琢,”陆析钰转头,“世人多喜欢戴着面具,有的面具是为了活着能轻松一点,而有的面具只是为了前者的头两个字。”
    ——活着。
    姜玖琢秀眉蹙起,不懂他为何说起这个。
    陆析钰不解释,顺着问下去:“万一有天你发现我其实是个身子挺好的人,你会怎么样?”
    姜玖琢转头,比了个“挺好”的手势。
    陆析钰挑眉,有点意外这个答案,甚至起了反思自己的意思。
    只不过很快,就见她面无表情地比划了一句——“这样我狠狠打你一顿也不会觉得愧疚。”
    姜玖琢认真的表情很好地震慑住了陆析钰。这么一比较,陆析钰有一瞬产生了自己很温柔的错觉。
    沉默半晌,他到底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咳喘起来,微微驼背拍了拍心口:“我是说‘万一’,‘万一’而已。”
    姜玖琢没理他,思路清奇地开始思考,如果她装哑被发现了怎么办?要不也让他打一顿?
    陆析钰还在颇为委屈地感叹:“其实我也不想一年之中,半年都是病的。可身不由己之事众多,没几个能逃得过,真是让人苦恼啊……”
    说话人拖腔带调,像在说玩笑话,姜玖琢不自觉慢了步子,垂眸去想,还有点像在对她解释什么。
    想得过于专心,两人走至亲王府门口,姜玖琢一个没察觉,撞在了陆析钰的后背上。
    她捂着脑门踉跄后退,仰头。
    清月之下,陆析钰渡着银辉,缓缓转过身来,笑道:“阿琢,众生皆苦,谁能自渡。”
    那笑,似带着涩。
    这大概是姜玖琢看过,陆析钰最认真的样子,认真地笑,认真地说话,认真地告诉她——众生皆苦,无人能自渡。
    可没人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听过这句话了。
    患了哑病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因为说不出话而害怕,可大哥那句永远哑下去始终在她脑中挥散不去。
    后来每每太医来诊治时,她都会窝在床角,自暴自弃地用手指在床上画两个字:不要。
    那时母亲和父亲又急又气,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没人能救得起一个不想好的人。
    直到祖父风尘仆仆地归来,又在几日后再次匆匆带兵出城前,不放心地问了她一句:“那我们琢丫头想要什么?”
    那晚她始终没有给祖父回答,因为她哭了,哭得那么无依无靠,她想要和睦美满,想要开开心心。可最后,她却只是在宣纸歪歪扭扭地写下:为什么这些事都落在了玖琢的头上?玖琢难受。
    还记得祖父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了此生唯一一次违反军令的行为,未作通报将自己偷偷带入了军中。
    祖父的部下忠诚无比,心照不宣地没问其中缘由,一路都将她保护地很好。
    她不过在营中待了几日,就被祖父安排送回将军府,只是走前,祖父带她去看了伤兵营里的那些哀嚎不断的人。
    “玖琢,祖父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也没本事治好你的哑病,唯有带你来看看这里。”
    “他们中最小的不过十二岁,他不想当兵,却为了给重病的祖母治病不得不入了营,年纪最大的五十岁了,他的三个孩子都死在战场上,现在只剩他一个了,还有他……”
    “玖琢,这世上之人,不过是各有各的苦。”
    从那之后她好像就开始好好吃药了。
    而那晚的月亮,也和今日一样亮。
    盯着空中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姜玖琢不放弃地想,如果真的像祖父说的那样众生皆苦,那她希望自己和大家都能少苦一点。
    再低头时,陆析钰又像以前那样不正经地笑了起来,轻声细语地问:“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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