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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夫人笑道:“这是你康爷爷的忘年交,他的父亲与我们是旧识,只是聚少离多。连这个世侄也没见过几面。不过进来也算见了面,竟处得很好。我看着,这个何先生倒是个有志青年。”
曼云说道:“这位何先生,我认识的,只是不知道你们也认识,刚才吓了一跳。”
广儒正往下走,看见曼云,笑道:“云儿来了!”说着,快走几步下了楼梯,握住曼云的手,皱着眉说道:“这样冰凉!”
康夫人连忙说:“我已经叫姜姐煮了姜茶,这会儿也该好了。”
广儒点点头,招呼着几个人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一会儿姜姐便端来了姜茶。
广儒笑道:“我们都不是老古董,你们也不用避嫌,就是认识一下,也是好的。曼云,这是何篆钦先生的第四子,也是商场里新崛起的后起之秀……”
康夫人打断道:“人家早就认识的,还用你多此一举么?”
广儒想了想,随即笑道:“啊,是啊。如今社交公开,北京城的官宦商贾,互相都是认识的,是我疏忽了。”
曼云有些好奇,问道:“何先生这样年轻,就开始经商了吗?”
舜卿笑道:“我毕竟已经成年,而且我做的也不算经商,勉强自给自足,不必做寄生虫而已。”
曼云一直以为这样的青年,大多托祖上或父辈的积累,心安理得的做伸手阶级,却没有想到舜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若有所思。
康夫人很是欣赏,笑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真是难得。我看是受了外国风俗的影响了吧!欧美人这一点很好,子女长大成人,自然要出去拼搏,偏偏中国的父母却舍不得,非要安排好子女的一切才觉得尽了家长的义务。富不过三代,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
舜卿点点头,说道:“家父确实是按照西方规矩教导我们兄弟的,所以我的两位哥哥现在各有各的产业。”
广儒慨叹道:“何氏一门,沉沉浮浮几十年,依然能够不倒,原来奥秘如此简单。只可惜世人都做不到。”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曼云中午留在康家吃饭是这两年的惯例了,不过今天康氏夫妇也留了舜卿。吃过了午饭,舜卿便送广儒去燕京大学讲演。康夫人拉着曼云说了会儿话,后来也乏了,又知道曼云不肯回家,便叫开了书房叫曼云随便读书,自己去卧房里歇息。
曼云看起书来是顾不得时候的,若是看到喜欢的书,直看到脖子酸痛麻木才肯略停一停。这里她刚看完了一本外国翻译来的小说,只觉得眼睛酸涩,抬起头,天已经有些黑了。曼云心说不好,去了康夫人的卧房门口,见她还睡着。知道睡久了人容易发蒙,便叫醒了康夫人。
“姜妈是怎么回事?怎么也忘了叫您了?”曼云说道。
康夫人一边醒着神,一边说道:“这倒不关姜姐的事情,是我叫她给你炖些补汤的,现在恐怕正在厨房看着火候呢!”
曼云心里一暖,竟不知道怎么说好。此时,舜卿已经载着广儒回来了。广儒心情不错,一进来便笑道:“燕大的学生倒真有些不错的青年,我真是喜欢。”
曼云笑道:“我的大哥康爷爷可见过了?”
广儒喝了口茶水,说道:“见倒是见了,是个温和的人,听说对你也很不错。”
曼云笑道:“那是自然,到底是我的亲哥哥。”
舜卿笑道:“密斯特汪国文很好,我很佩服,也很希望能多得他的指点。”
广儒笑道:“你的国文水平,自然是看谁都很好了。要说到国文,汪家几个孩子,再没有比曼云好的了。”
舜卿明亮的眼睛看着曼云,说道:“密斯特汪的文采已经很叫我佩服了,难道密斯汪的更好吗?那倒真的想讨教一二了。”
曼云摇头说道:“康爷爷见人就这样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正说着,姜姐端了补汤来,康夫人拉着曼云坐下,非要看着曼云一滴不落得喝下这才罢休。
等到天全黑透的时候,曼云不得不辞了康氏夫妇。舜卿说这个时候没有电车,执意自己开车送曼云回家。曼云觉得舜卿为人坦坦荡荡,送自己回家也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便答应了。
坐在舜卿的车里,曼云倒有些后悔:从这里驶回去,总要半个钟头的时间,这段时间,都不说话,有些尴尬,若是说话,曼云又觉得做作。便坐在车里,装作看景色一样往外望。
“外面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呢?”舜卿说道,那语气竟然像极了亲昵的情人,但是又不觉得有一点亵渎。
曼云一怔,继而说道:“细细看,总有些东西。再说不看外面,车里有什么能看的呢?”曼云虽然这样说,却也收回了目光,但就在这一收之间,却看到车里镜子上是舜卿晶亮的眼睛。曼云知道他是在看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恼,眉头便皱了起来。
看见她这副样子,舜卿则收回了视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曼云说道:“你从这个巷子进去吧,能过车的,而且路也近些。”曼云说着,语气倒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和气中带些疏离。
舜卿突然觉得好奇,若是以前认识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或者羞红了脸,或者干脆问他看什么,也有翻了脸的,但从没有一个,明明有些生气,面上却一点没有变化的。舜卿到底来自简单家庭,不晓得这些事情。在家里,曼云和汪太太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当着人她们彼此客客气气,背着人,曼云是从不主动和汪太太说话的,就是汪太太,也是经常咒骂曼云的。这点控制情绪的能力对曼云来说,还算是简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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