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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皇子几次在棂前哭倒,形销骨立,呕血数口。至纯至孝果真名不虚传。
二哥还是个好兄长,关爱弟弟妹妹。只是她很难再像当初那样毫无芥蒂地跟他亲近了。
直到大行皇帝下葬,新帝才在百官催促下,听从两宫的命令登上了帝位。
大赦天下,新帝仁厚,善待谋逆的先大皇子极其舅家高氏一族家眷,世人称道。对自己几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他该封官的封官,该赐爵的赐爵,绝不含糊。他更是怜惜宫人自幼离家,为奴为婢,难以享受天伦之乐,故开恩遣散了一批宫人。孙姑姑也在此之列。
薛瑾送走了孙姑姑,宫中这地方,离开了更好。
或许是新帝忙完了自己的事情,竟使秦央来宣召薛瑾。薛瑾心中不安,秦央却安慰她道:“别怕,陛下是你亲哥哥,跟你最是亲厚不过。”
薛瑾勉强一笑,并不答言。自从孙姑姑走后,薛瑾偶尔半夜惊醒,会看到秦央就在她身边,也不知他守了多久。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还会再回来。她心里仿佛有根刺,明明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新帝的龙袍之下隐隐可见麻衣,他眉头紧锁,脸『色』凝重,挥手令一旁的侍者退下。
薛瑾心中一凛,惴惴不安,连忙施礼,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们骨肉至亲,何须多礼?来,让二哥好好看看。”新帝微微一笑,如清风拂面,似乎还是那个温柔和善的二皇子。
薛瑾有些奇怪:“陛下?”怎么觉得他的话有点……轻佻?一定是她的错觉,这是上位者的喜怒难测,才不是轻佻呢!
正低头思索间,她头上的玉簪被他拔下,长发散落。她大惊:“二哥!簪子还我!”
新帝含笑后退,将簪子握在手里。他端详着眼前的人,笑道:“本是女娇娥,何必做男妆?”
薛瑾以袖掩面,低声道:“陛下说笑了。”她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心说: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他们以兄弟相称多年,她是何时『露』出的破绽?她额上汗珠滚滚而落,牙齿打颤,几乎站立不稳,恐惧到了极点。
新帝却摇了摇头:“三妹别怕,我,朕说过,我们是骨肉至亲,朕怎会为难于你?”他伸手将她遮面的衣袖拉下,笑道:“朕还真是眼拙,这样明媚的人儿,居然会当做是男子……”他将她的头发拨向一边,见她的耳珠白嫩光洁,并无耳洞。他心中一动,伸手一捻,柔声说道:“没有耳洞,三妹扮作男子很多年了吧?”
薛瑾拍掉他的手,快速后退两步。已经被拆穿,索『性』不去争辩。她心中瞬间转过许多念头,终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是秦璇。”
新帝嘶了一声,挑了挑眉:“原来是真的。”他双手负后,踱来踱去,饶有兴趣地问:“你换过女装没有?二哥想看看你穿女装的样子。”他指了指屏风,悄声说道:“屏风后有套女装,你换上我看看。”
薛瑾愣了愣,这时候不应该龙颜大怒追究欺君之罪吗?这画风太过诡异,她有点难以接受。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杀了你?”新帝自嘲地一笑,“还是你以为二哥会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
“不是,我……”薛瑾下意识地就想辩解,其实她心里还真的有这想法。
新帝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他看着薛瑾,轻声说道:“原来你也这般看我。难道除了父皇,再无人信我不成?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父皇知道并授意的,你会不会相信?”
薛瑾沉默不语,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父皇不在了,大皇兄也不在了。从感情说,她宁愿相信他。他们曾经做了七年的兄弟呵。
新帝笑笑,那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苦涩之意,似乎九五至尊的身份也不能教他快活多少。他温声说道:“三妹,我能看看你吗?真正的你。”
薛瑾犹豫许久,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立马绽出了笑容,眉眼弯弯,像极了那个当年在上书房偷看演义却躲过季先生的少年。
薛瑾心里一软,走到屏风后,小心翼翼换上了女子外衫。女装旁边有不少首饰,她只选了一枚发簪,将头发松松挽起,确定并无不妥才走了出来。
二哥惊艳的目光让她有些微的不适,仿佛眼前人不是他的姊妹,而是一件珍宝。但很快,他叹了口气,怜惜地说道:“三妹,这些年,委屈你了。”同天下所有的兄长一般友爱。
这个下午,阳光温暖,大殿宽敞,他们并排坐在长榻上。如果大皇子还在,如果她不是女装,一切都和多年前的上书房一样。她不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兄妹相称,却也是最后一次。
一直到很晚,他才同意她换回男装,任她归去。
她离开之际,新帝突然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怪二哥。”
薛瑾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她想,人无缘无故的道歉,大底是要做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了。他要做什么呢?是要了她的『性』命么?可是,这个午后,他们明明相处很愉悦啊。
暮『色』微沉,薛瑾刚走出来,就看到了一身绯衣站在殿外的秦央。他含笑迎了上来:“殿下。”
薛瑾略一颔首,也不说话,她很累,真的。她的秘密,原来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秦央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拳头攥紧,青筋暴起。他特意换了衣服,想告诉她,他们可以回到从前的。她没看出来么?她为什么要无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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